裂缝里的巨指在青石板上碾出火星时，郭清后槽牙咬得发疼。_a-i/l+e·x^i?a*o~s_h`u_o~.\c￠o?m′

他能听见识海里那抹残魂的震颤，像寒夜中被风吹得摇晃的铜铃——那是郭孝景，他曾以为这残神不过是寄存在自己识海的一缕执念，此刻却从裂缝里飘出一句带着锈味的低唤：“清儿。“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那道漆黑裂缝突然翻涌如墨浪，从中走出个穿青衫的男人。

他眉目与郭清有七分相似，眼尾却坠着颗暗红痣，发间束着褪色的鱼纹丝绦。

方才还在抽噎的阿宝猛地抬起头，眼泪挂在睫毛上：“清哥，他长得好像你！“

郭清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前日在水晶球碎片里见过这张脸，当时只当是残神残留的记忆投影，此刻却见对方眼角眉梢都浸着化不开的沉郁。

青衫男人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郭清腰间的祝师铜铃上，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叶：“我是郭孝景。“

“江神？“云中鹤握紧了剑，剑尖却微微发颤。

李三水的桃木钉撒了半道，此刻正蹲在地上捡，手指在石缝里抠得发白。

赵婆婆扶着墙站起来，枯枝般的手按住心口：“百年前...族谱里提过的那位祝师？“

郭孝景点头：“我早感知到这里的异动。“他抬手抚过裂缝边缘，指尖凝出淡金色的光，“但神魂残缺，功德不足，进不得这被封禁的神庙。

如今裂缝开了——“他转头看向郭清，眼底有星子般的光，“是契机。“

“契机做什么？“郭清攥紧腰间的玉简，方才在暗墙摸到的鱼纹还带着石粉的凉意，“方才那声音说你欠他一命，到底是谁？“

“进去便知。-x_i/n^r′c*y_.^c-o¨m′“郭孝景伸出手，青衫袖口滑下，腕间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跟我来。“

小梅把阿宝往上颠了颠，孩子抽着鼻子往她颈窝里钻，却悄悄伸出一只手勾住郭清的衣角。

云中鹤把剑收入鞘，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神庙里格外清晰：“我打头。“李三水把最后几枚桃木钉塞进腰带，拍了拍郭清后背：“老子的钉还没使完呢。“

赵婆婆摸着墙上的鱼纹刻痕，突然低呼一声。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裂缝里渗出的黑雾已漫过门槛，在地面铺成条蜿蜒的路，像在引他们往神庙更深处走。

“走。“郭清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残魂正缓缓归位，像是漂泊百年的船终于靠了岸。

一行人沿着黑雾前行时，前方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无量天尊。“

转角处转出个穿月白道袍的青年，腰间挂着八卦镜，手里摇着嵌着朱砂的铜铃。

他扫过众人，目光在郭孝景身上顿了顿，又落在赵婆婆怀里的阿宝脸上，最后停在郭清腰间的祝师铜铃上，挑眉笑道：“在下玄真门柳青，见这神庙有异，特来镇邪。

各位可是被邪祟所困？“

郭清盯着他眼底闪过的贪婪。

这道士的目光在路过祭坛时多扫了三扫，刚才摇铃的手法看似道家净秽诀，指节却在触到铜铃时微微发紧——那是怕铃舌撞得太响，惊了什么东西。

“劳烦道长。“郭清不动声色地护在阿宝身前，“我们正欲探个究竟。“

柳青的笑纹更深了：“那便同路吧。^j+y*b/d+s+j\.!c-o′m-“他摇着铜铃往前，道袍下摆扫过地面的黑雾，却在接触的瞬间蜷起——原来那黑雾里竟浮着细如牛毛的冰碴。

祭坛深处的石壁逐渐开阔。

众人绕过三根刻满水纹的石柱，眼前突然出现两面一人高的青铜镜。

镜面蒙着层灰，却隐约能照出扭曲的人影。

“阴阳镜阵。“郭孝景停住脚步，“需两人同时触发左右镜下的符文，阵眼才会开。“他指了指左边镜座上的鱼形刻痕，右边则是半枚破碎的玉珏，“左边属阳，右边属阴。“

“我来左边！“云中鹤一步跨过去，手掌按在鱼纹上。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压在石纹上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阿宝来右边！“郭清把孩子从小梅怀里接过来，托着他的小胳膊按向玉珏。

阿宝的手冻得冰凉，刚触到石纹，右边的镜面便腾起白雾，与左边的涟漪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鸣响。

“成了！“李三水拍着大腿。

两镜之间的空气突然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露出后面一条往下延伸的石阶。

赵婆婆扶着左边的镜子往下走，指尖突然碰到一道凸起。

她凑近吹开石粉，石碑上的刻字便显了出来：“郭氏一族，七世祝师，孝景公讳...“

“郭孝景？“赵婆婆的手剧烈发抖，“这是我们村的族谱碑！

你...你是郭家先祖？“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郭孝景站在石阶中央，青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他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看百年前的老茧：“我本是这村的祝师。“他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旧纸，“三百年前为镇江怪，修了禁术...后来被封在这里。“

“所以那裂缝里的声音...“郭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是当年被你封印的江怪？“

郭孝景还未回答，祭坛中央突然爆起刺目的红光。

众人抬头，只见一颗血色珠子悬浮在石台上，表面流转着蛇形纹路，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有活物在其中游动。

“龙髓丹！“柳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甩开道袍，抄起腰间的桃木剑冲过去，指尖掐着诀大喊：“急急如律令——“

“小心！“郭清想拦，却见那珠子突然射出一道黑芒。

柳青的桃木剑“咔嚓“断裂，黑雾顺着他的指尖钻进去，瞬间爬满他整张脸。

他惨叫着摔倒在地，身体像被抽干了水分，眨眼间便成了具干尸。

“跑！“郭孝景突然拽住郭清的手腕。

祭坛顶部的碎石开始簌簌掉落，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血色珠子的红光越来越盛，裂缝里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郭清望着那珠子，喉咙发紧：“你要取它吗？“

郭孝景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干尸，又落在郭清腰间的祝师铜铃上。

他轻轻摇头，掌心浮起淡金色的光，将众人往石阶方向推：“这是执念所化，取了便成第二个柳青。“

碎石砸在脚边，赵婆婆被李三水半拖半扶着往下跑，云中鹤背着阿宝冲在最前。

郭清回头时，正看见裂缝里伸出第二只布满鳞片的巨手，指尖滴着墨绿色的黏液，正缓缓朝血色珠子抓去。

“快！“郭孝景的声音里有了焦急，“再晚就来不及了！“

众人跌跌撞撞跑出裂缝时，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郭清扶着膝盖喘气，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陈七牵着两匹马站在村口老槐树下，马背上还搭着几个装着符纸的布包。

“可算出来了！“陈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我在外面守了半个时辰，就怕你们...“

他的话被身后的轰鸣打断。

郭清转头，那道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最后只余下神庙外墙上一道浅浅的痕迹，像被岁月啃噬的伤疤。

郭孝景站在他身侧，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江面，轻声道：“江怪要醒了。“

郭清摸了摸识海，那里的残魂此刻异常安稳，像终于找到了根。

他握紧腰间的祝师铜铃，铜铃在掌心发烫，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那就让它醒。“郭清的声音里有了底气，“我倒要看看，是它的邪祟厉害，还是我郭家的祝师——“他转头看向郭孝景，后者眼底浮起欣慰的笑，“加上残神的本事。“

陈七把马缰绳递过来时，远处的江面上突然掀起巨大的浪花。

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水下翻动，带起的浪头打湿了众人的裤脚。

阿宝趴在云中鹤背上，指着江面小声说：“清哥，水里有眼睛。“

郭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暮色中，江面上确实浮着两点幽绿的光，像两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鬼火。

他摸了摸阿宝的头，又看了看身边的郭孝景。

识海里的残魂此刻正轻轻震颤，像是在哼一首古老的祝歌。

“走。“郭清翻身上马，“回家。“

马蹄声踏碎暮色，往村里去了。

江面上的幽光却越来越亮，在水波里投下巨大的影子，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顺着江水，缓缓靠近这个平静的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