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嘟——”声刚消失,波仔却像被施了定身咒。·x\4/0\0?t!x·t*.?c`o,m′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握着那部老款诺基亚的手悬在半空,一双眼睛瞪地溜圆,直勾勾地看向我。那眼神空洞又混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明明就要脱口而出,却偏偏卡在喉咙眼儿,死活想不起那最关键的钥匙在哪儿。听筒里,接线员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职业化的耐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喂?您好?请问,您还在吗?”
波仔这才如梦初醒般猛地一哆嗦,像是被那声音的余波给电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朝我这边凑近,压着嗓子挤出蚊子哼哼似的声音:“我、我说廷哥……到底……说啥啊?”
我心里那叫一个急,恨不得给他那木鱼脑袋上来一记爆栗。这夯货!刚才跟人家枉死女鬼的“魂儿”都感同身受,把人家怎么淹死的都感受了个底儿掉,现在倒好,对着活人反倒词穷了?那接警的同志多少也是喝过墨水有文化的人,他怎么就能愣得像头只会围着磨盘打转的犟驴,脑壳里半片成型的“话”都攒不出来?
默默叹了口气,我伸手接过他那部仿佛有千斤重的“砖头”,语气沉稳,开门见山:“同志,我们发现一起谋杀案,要报警。”
电话那头的气息明显一滞。人命关天,岂是鸡鸣狗盗可比?那边的问询立刻变得细致又肃然。我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大概。接线员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确认完毕后立刻将信息传递下去,同时指示我们务必在刚才我说的地方等着。
“搞定了。”我挂断电话,将沉甸甸的手机抛还给依旧失魂落魄的波仔。目光转向床上那个安静下来的小人影——小玲。她此刻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真的坠入了深沉的睡眠。但我清楚,缠绕着她的阴冷并未完全消散,只是没有再折腾。
我走到床边,小心地拿起桌上那块玉佩。先前涂抹的朱砂已变得黯淡,沾染了些许污渍。我用拇指用力地在玉面上反复擦拭,朱砂粉末簌簌落下,还原出玉佩温润的本色。接着,我打开那个小瓷瓶,指尖重新蘸上鲜红饱满的朱砂。俯视着那沉睡的躯体,我放缓声音,像是对着空气低语,又像是穿透皮囊,与那无形的存在对话:
“丫头,知道你心不坏,没想害人。那……就委屈你,先回这里头来。”我将玉佩悬在小玲额头上方三寸的地方,轻轻晃了晃,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权威,“玄门的老祖宗有说法:玉能养人,自然也能寄灵养魄。你的魂魄暂且寄居在这玉里,”我顿了顿,确保“话”能递过去,“待会儿,我用专门的符咒给你加持一道‘固魂封阴诀’,保准你的魂体稳稳当当,不受日光阳气半点侵扰。要是你不反对,我这就引你出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枯叶的沙沙声。小玲依旧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很好,这便是无声的应允。
我不再犹豫,沾满朱砂的食指小心翼翼的、稳如磐石地轻点在小玲眉心那冰凉柔软的肌肤上。口中默念,咒语如泉流般低沉淌出:
“天蓬天蓬,万神之宗;三台北斗,破秽凌空。敕令太阴,照汝真形;五雷使者,缚魄擒踪!东岳九幽,持符现功;北酆狱卒,开锁破墉。生魂归体,游魂入梦;急急如紫微大帝律令敕!”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按压在眉心的指尖骤然发力,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牵引之力,缓缓向下按压、拖拽!一股极其强烈的阴寒气息,如同数九寒天里贴骨的冰针,猛地从眉心炸开,顺着我的指尖汹涌而上!整根食指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不是按在人皮上,而是直接摁进了一块千年寒冰的核心!这便是游魂离体的触感——极阴,极重!
我屏住呼吸,稳住心神,不敢有丝毫松懈。指尖的朱砂本为至阳辟邪之物,寻常阴灵触之即溃。但此刻在我催动的引魂法咒笼罩下,它表面那层霸烈的阳气已被巧妙转化为一层温润的“阴窍”,为这无主的魂魄提供了一个短暂而安全的渡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冰冷对峙中一点点流走。不知过了多久,指端那股刺骨的冰寒感如同潮水般,开始缓慢却坚定地退却。~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来自活人的指尖体温,渐渐渗透进来,取代了那死寂的冰冷。
好了!我心底一松,闪电般将按在眉心的手指移开,精准无比地按在了另一只手中的玉佩中心!
嗤——
仿佛烙铁入水!一股更加浓郁沉凝的阴寒瞬间反噬回来,牢牢吸附在指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凝聚着无尽怨念的“存在”,正顺着我指端的朱砂印记,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扯着,丝丝缕缕地涌入玉佩温润的玉质之中!那过程缓慢而决绝,带着最后的不甘,最终悉数没入玉佩深处,消隐无踪。
随着那股阴寒彻底消失在玉佩里,小玲原本紧抿的唇瓣似乎松弛了半分,脸颊上那层不正常的青灰也淡了些许。屋内弥漫的压抑阴冷之气,骤然减轻。
一直屏息凝神盯着这边的大头,此时才敢大大喘了口气。他虽然摸不透玄门那些高深莫测的法门,但好歹是跟白事打了十几年交道的行家,观其形便知其事。看到我收指凝神,玉佩归置于桌,他立刻凑上前,脸上带着征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搞定……了?”
我朝他肯定地点点头:“成了。”目光瞟向炕上睡意沉沉的小玲,“娃身上的‘客’,清干净了。”我的视线又落回手中那枚玉佩,它此刻似乎比之前更凉了几分,“但这里面的这位‘房客’,她的事儿,可还没结呢。”
波仔自从被“通灵”抽走了半条命,整个人就缩水了一圈似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警惕。眼见大头问完话,他才像只踮着脚尖的猫,小心翼翼地挪到大头身后,半个身子还藏着,只探出个脑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试探:
“廷……廷哥,这意思是……能收工……撤、撤了?”
他那副如临大敌、生怕我又祭出“通灵大法”拿他填坑的怂样,看得我差点笑出声。但现在实在不是逗乐的时候。我把手里的玉佩举到他面前,玉质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冷光:“这边算完了,可这里头装着的那位苦主的公道,还在水里泡着呢。”
“啥?!”波仔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一个高儿蹦起来往后蹿了一大步,后背直接撞在土墙上,“那、那东西……又、又钻回玉佩里去了?”他手指颤抖地指着玉佩,脸色瞬间惨白,好像下一秒那玩意儿就能裂开,蹦出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把他生吞了。
我没接茬逗他。这小子魂刚稳下来,被水鬼“同感”的恐怖记忆还在脑子里盘旋,再来点刺激,真怕把他那脆弱的神经给绷断了。何况后面正经事还多着。
“拉倒吧,波仔!”我一边将玉佩稳稳放在旧桌面上,一边从随身的帆布挎包里掏出裁好的黄裱纸和一支秃毛的小符笔,嘴里揶揄道,“你都跟人家姑娘‘赤诚相见’——呸,我是说‘魂交意会’过了,这么近的关系,怎么也算是半个患难之交了吧?还怕成这样?”我蘸了蘸特制的朱砂墨汁,凝神落笔,笔走龙蛇地在黄纸上画下一道繁复的符文,笔画间隐隐带着一种约束和保护的意味。
“别!亲哥!这‘交情’我可消受不起!”波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惊惧半点没褪色,“您是她的再生父母,大恩人!她要报恩找您,天经地义!可千万千万……放过我这条小杂鱼吧……”看来刚才那通濒死体验,真是把这小子胆都吓破了,连带着我随口一句调侃,都让他觉得像阎王爷在点名册上画钩。看来这怂包本性,是刻进骨头缝里,从小怕鬼怕到现在,一丝儿没改。
符成,朱砂鲜红欲滴。我迅速将玉佩放在符箓中央,三折两叠,用符纸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那股子无形的阴寒之气顿时被牢牢封住。这才转头对一直守在一旁的大头说:“大头,去喊主家回来吧。娃没事了。”
大头那宽厚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不确定,再次确认:“真……妥了?万无一失?”
“千真万确,”我加重语气,“保证妥帖。”
“成,我去叫。¢d·a¨n_g′y`u′e`d?u`._c¢o¢m′”大头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紧闭的卧室门外走去。他那沉重的脚步刚踩在门槛上,波仔就像抓到救命稻草的兔子,“嗖”一下紧贴着他跟了上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朝我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地来了一句:“廷哥!你受累看家!屋里头‘干净’,我跟大头出去透、透口人气儿……”那点小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夯货就是怕我又把他当“人肉引线”给点着了!
没过多久,脚步声混杂着紧张而急切的话语声从外面传来。大头和波仔领着刘哥两口子,还有老太太,重新涌进狭窄的卧室。这时,我已将符笔、朱砂瓶等物件收进包里,那个被黄符包裹的玉佩也一并收到了口袋里。
我迎上刘哥焦灼的目光,直接切入正题:“刘哥,确定了,就是后山新坟里埋的那赵家园的女娃子找上来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把‘她’请走了。娃没事,歇两天就好。”
“真是……真是那东西?”刘哥的声音发颤,眼里的恐慌浓得化不开,紧紧盯着我,像要在我脸上找出确凿无疑的印章。
“是,”我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但现在是真清理干净了,放心。”
“那……那娃……”一旁的小玲妈抢前一步,双手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不会落下啥后遗症吧?魂儿……会不会给吓丢了?”
为了让这一家子悬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我索性把话挑得更透:“放宽心。缠上娃的这位也是个可怜人,心不毒,没动娃的肉身魂魄。就是这活人身子骨被阴魂的寒气浸染了些日子,像大病了一场,元气有些亏损,头两天肯定会觉得身子发虚,手脚没劲儿。”我顿了顿,目光转向床榻上那张睡颜,“还有一点,娃醒过来,估计对这几天发生的事记不全了,多半会迷糊一阵子。你们千万记得,甭提啥‘鬼上身’‘撞邪’!就说孩子发了场急病,做了几场难受的梦。含糊点哄过去就成,别让孩子心里头种下病根儿,那才是真麻烦。”
“明白明白!这个一定,一定按您说的办!”刘哥点头如捣蒜,承诺得无比郑重。
他脸上那股担忧还是没完全散去,犹豫了一下,又期期艾艾地问:“那……那娃还没醒……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万一……万一她睁眼又闹……那可咋整?”
我理解这种煎熬。闺女连着“闹”了好几天,全家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锤定音的“平安符”。想让刘哥他们彻底松了这口气,光靠我说不行,得让闺女自个儿“醒”了才行。
不再多言,我径直走到床边。从桌上端起那碗晾凉了的糯米,又从旁边的罐子里抓了一小撮干硬的陈年茶叶。两者混合在手心,对着炕上依旧熟睡的小玲,手腕一扬——
簌簌沙沙……
细碎的米粒和褐色的茶叶纷纷扬扬,撒了小玲满头满身。有几颗米粒砸在她娇嫩的眼皮上,几片茶叶粘在了她散乱的鬓角。
“唔……”小玲像被人从美梦深处硬生生拽了出来,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睡意的呻吟。她那双紧闭的长睫毛颤动了几下,极不情愿地、缓缓地掀开了一道缝隙。起初是毫无焦距的茫然,接着,水汪汪的黑眼仁里映出我这个陌生人的影子——
惊讶瞬间取代了睡意!她下意识地就想撑起身子,可手脚一动,立刻被捆绑的束缚感惊住!“咦?”
“玲玲!”
“闺女!”
几乎是同时,刘哥一家三口激动地扑到床前!刘哥伸手就要去解绳子,指尖碰到绳结的一刹那,动作却又僵住了。他猛地扭头看我,那眼神里还是裹着最后一层薄冰般的疑虑——会不会还没好透?
直到——
小玲皱着眉,小脸上堆满了真实的困惑和委屈,脆生生地开口:“爸爸……我、我怎么被绑起来了?好痒……”她下意识地蹭着脸上粘着的米粒。
这一句话,宛如春风化冻!
“哎!是玲玲!是我的玲玲!”刘哥那点迟疑瞬间烟消云散,声音带上哽咽,手忙脚乱地去解绳扣,嘴里语无伦次,“绑着做啥梦呢……爸这就给你松开……松开……”小玲妈和老太太也含着泪,七手八脚地帮忙。麻绳很快就被松开散落,重获自由的小玲揉着手腕,眼神茫然又带着点怯意地看着她父母亲人,又偷偷瞄向我这个陌生人,似乎完全想不通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就被捆在床上,浑身还撒着米饭茶叶,只觉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虚软的疲惫,像刚在冷冽的水里扑腾了许久、挣扎上岸后虚脱的困倦。
这满屋的悲喜交集、劫后余生,已不是我该停留的焦点。我的任务很明确——这丫头身上的“不干净”,彻底被清走了。
“刘哥,孩子真没事了,你们安心照看。”我轻轻拍了拍激动得眼眶通红的刘哥的肩膀,低声提醒。事不宜迟,我怀里还揣着另一个“烫手的山芋”呢。
刘哥是生意场上打滚的人,立刻会意,赶紧收敛了一下情绪,起身引着我走到外面稍显宽敞的客厅。他在口袋里摸索着,很快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不由分说就塞到我手里,语气满是感激:“小杨师傅!这回真是……真是多亏有您!救命之恩!这点小心意,您务必收下!”
干我们这行,讲的是银货两讫,情分归情分,酬劳是规矩。我没有任何客套,干脆利落地收下红包,捏了捏厚度,顺势又给了颗定心丸:“刘哥,根儿就在那玉佩上,现在我用符封死了,这就带走处理掉,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小玲肯定不会再有事了。”为了加强说服力,我还特意从怀里掏出那个被黄符裹得严严实实的“麻烦源”,在他眼前亮了亮。
“哎!哎!真是太谢谢您了!我找了好几个先生都没辙,还是您厉害!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刘哥连连作揖,看我的眼神简直像供奉活神仙,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就在我准备再客套两句,说点“孩子醒了好好休养”之类的场面话时——
“铃铃铃——铃铃铃——”一阵刺耳嘹亮的诺基亚默认铃声,像炸雷一样在小小的客厅里响起,瞬间撕裂了交谈的节奏!
是波仔那个破锣嗓子的手机!波仔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接通,放在耳边,只一个劲儿地“嗯,嗯嗯,……好的……知道……在呢……”,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半个完整的词儿都挤不出来。他嗯嗯了几声就慌里慌张地挂了,然后朝我疯狂使眼色,急切地招手。
我和刘哥的客套话被打断了。波仔这样子,傻子也知道是谁来电了。我心头一紧,立即会意——这厢鬼事方休,那厢正事已到!
“刘哥,”我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语速飞快,“孩子你也看到没事了,这玉佩里的东西越早处理越好,我们就先走一步!”
刘哥热情地挽留,伸手就要拉我胳膊:“别急啊小杨师傅!这都饭点儿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
我心里急得像猫抓:玉佩里那位“房客”可还等着昭雪呢!难不成真把她放出来一起喝顿酒再走人?这念头想想都瘆得慌。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面上还得挂着恰到好处的“为你好”的笑容:“刘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玉佩里头的麻烦越拖越难缠,万一再出点岔子又找上小玲……那多不美?吃饭啥时候都行,把麻烦彻底根除才是正理!您说对不?”
“哎呦!对对对!是这个理!是我糊涂了糊涂了!”刘哥一拍脑门,脸上立刻显出后悔失言的样子,“那您赶紧去忙正事!下次!下次我专门摆酒请三位师傅!”
“好!那我们走了!”不再给他客套的机会,我朝波仔和大头使了个“撤”的眼色,拉开门,三个人几乎是挤出客厅,快步下了楼。
刚踏出刘哥家那低矮的院门,一股初冬傍晚的冷风扑面而来。
“铃铃铃——铃铃铃——”
那催命符似的铃声,再次在波仔的口袋里炸响!他吓得一哆嗦,立刻把还在嚎叫的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直接塞进了我手里。
我按下接听键。
“喂?”一个男人严肃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压迫感,“我们是江市镇派出所的!我们已经在你刚才报警说的路口等了好几分钟了!人呢?你们到底在哪里?”
“抱歉抱歉!我们马上就到!刚处理了点紧急状况!”我一边解释,一边脚下发力,向波仔和大头一挥手,三人默契十足,迈开腿就朝着江市镇主街方向狂奔!
刘哥家离主街不过五十来米,几个呼吸的冲刺,眼前豁然开朗。昏黄的路灯下,一辆涂装警蓝的桑塔纳警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车顶的警灯虽然没有打开,但那蓝白相间的车身和独特的车牌号,在夜晚的小镇上如同灯塔般醒目。车旁站着两个身影,一个倚着车门抽着烟,另一个则背着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来了来了!”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跑动的身形显得“正常”些,迎了上去。
见我们三个风风火火跑来,那个看起来像带队的中年警员(就是背手的那位)立刻掐灭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身体绷直,眼神如钩子般钉在我脸上。他估摸四十岁上下,身材敦实,肩宽背厚,警服穿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线条像是石雕出来一样硬朗。
“是你们报的警?”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落在地上,透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对,我报的。”我赶紧上前一步。
“人呢?”他追问,眉头已经微微蹙起,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过,显然在评估我们的话语分量。报案说的是命案,人,才是关键。
“人……”我快速吸了口气,下意识就想把刚才那套逻辑说出来,“人已经没了,死了!但具体埋哪儿,我们只知道得去赵家园打听……”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坏!
果然!
那警官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就像生吞了一整个没熟的苦瓜,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种看疯子般的难以置信和强压的怒火!他两条浓眉猛地一立,眼珠子都瞪圆了,那表情仿佛在说“老子出警就听你这胡话?”。下一秒,他那带着浓厚地方口音的斥责就像小皮鞭一样抽了过来:
“扯什么淡!人没了?埋哪儿还不知道?你报警的时候脑子没进水吧?”他气得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尖,唾沫星子在昏暗的路灯光下依稀可见,“报假警是要负责任的!知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直站我身后的大头迅速用手肘隐蔽地、用力地顶了我后腰眼一下!同时凑近半步,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钻进我耳朵:
“我滴廷哥!你这……上来就‘人死了埋哪的叨叨’,搞得跟算命先生似的……人家警察同志能信你这套?”
我被他这一顶,后背瞬间冒出冷汗,脑子也清醒了——操!惯性思维害死人!光想着玉佩里那个“见证者”了,忘了跟阳间的官家打交道,得用阳间的规矩!这他娘的怎么圆?总不能扯着嗓子喊“玉佩里有个女鬼跟我伙计托梦说她被砸死了扔塘里了吧”?
一股子心虚后知后觉地爬上来,我只能下意识地用同样低的气音回他:“……那该咋说?这种邪乎事儿,咱也没经验啊!”
大头没回话,小眼睛迅速瞟了一眼旁边还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出的波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道:“他不是公家单位混饭的吗?多少懂点门道规矩!快!问问他!这节骨眼上,就得用他的壳子装!”
我立刻扭头,把全部的希望和压力都投向波仔。在路灯晦暗的光线下,我那眼神,估计都能把他那身皮夹克烧出俩窟窿。
波仔被我们盯得一缩脖子,压力山大。就在他鼓起勇气,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组织词句的时候——
一道沉厚、带着职业习惯的平静声音,突然从我们侧后方响起。声音来源是警车旁那位之前倚着车门、显得较为年轻精干、一直没说话的警察。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到了那位发火的中年警员身边,锐利的目光同样锁定在我脸上,语气倒是出奇的平和,却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穿透力:
“等等,”他开口,打断了中年警官即将爆发的下一波怒气,然后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照在我脸上,缓缓问道:
“你报案的那个消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但字字清晰:
“……是不是听别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