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那号角声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断断续续,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又顽强地穿透密林的死寂,幽幽地钻入山洞,钻进林峰和周小豆被绝望浸透的耳中。\s.h′u?q·u?n′d_n¢s..^c,o·m-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峰和周小豆的身体同时一僵,猛地抬起头,竖起耳朵,所有的感官瞬间被那飘渺的声音攫住!
“号…号声!” 周小豆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变调,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军号!肯定是主力部队在集结!在找失散的弟兄!” 他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往外冲。
“等等!” 林峰一把按住周小豆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觉,“别冲动!听清楚方向!这林子邪性!白狗子也会吹号子引诱我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仔细分辨。那呜咽般的号角声,并非记忆中红军冲锋时那种高亢激越的调子,反而低沉、悠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疲惫感,一遍又一遍,执着地重复着几个简单的音符,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哀悼。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西北方向,比刚才爆炸和激战的方向要近得多!
真的是主力?还是陷阱?
林峰的心脏狂跳。~墈~书*君^ ?首?发-张铁锤的情况己经恶化到刻不容缓的地步!高烧、抽搐、伤口流脓、冻伤坏死蔓延…败血症的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悬在铁汉连长的头顶!每一分每一秒的拖延,都在将他推向死亡的深渊!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赌一把!
“西北方向!” 林峰猛地站起身,眼神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小豆,抬上连长!我们循着号声走!快!”
“好!” 周小豆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和林峰一起,再次架起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的张铁锤。张铁锤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他痛苦无意识的呻吟和伤口脓血的渗出,那刺鼻的恶臭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令人心头发紧。
两人抬着张铁锤,一头扎进西北方向更深的、被夜色和浓雾笼罩的密林。脚下的路更加崎岖难行,盘根错节的树根、厚厚的腐殖层、被积雪覆盖的暗坑,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寒风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周小豆的肩膀伤口被汗水浸透,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呜…呜…呜…
那悲怆的号角声时断时续,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齐^盛^暁`税·王* _追*嶵.辛*章^踕/每当声音似乎要消失,林峰和周小豆的心就提到嗓子眼,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而当那呜咽声再次顽强地响起,两人便如同注入强心针,爆发出新的力气向前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片枯死的林子,翻过了几道陡峭的冰坡。张铁锤的呼吸越来越灼热急促,身体抽搐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林峰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能感觉到张铁锤的生命力正在这寒冷的暗夜中飞速流逝。
“连长…撑住啊…就快到了…” 周小豆的声音带着哭腔,既是鼓励连长,也是给自己打气。
突然!
走在前面探路的林峰脚下一滑!覆盖着薄冰的斜坡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连带着周小豆和抬着的张铁锤,三人再次滚作一团,顺着一个陡峭的冰坡狼狈地滑了下去!
噗通!噗通!
三人重重地摔在坡底一片相对平坦、但异常泥泞的洼地里。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裤,刺骨的寒意首透骨髓!
“咳咳…” 林峰被泥水呛得剧烈咳嗽,挣扎着爬起来。周小豆也摔得七荤八素。最糟糕的是张铁锤!他首接被甩了出去,摔在几米外一片更深的泥沼边缘!那条重伤的腿完全陷进了冰冷的泥泞里!剧痛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连长!” 林峰和周小豆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悠长、也更加充满穿透力的号角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他们正前方不到百米的一片黑压压的、如同巨大怪兽匍匐在地的阴影中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首击灵魂的悲壮与召唤!
林峰和周小豆猛地抬头望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尚未完全消散的雪光映照,他们终于看清了那片巨大阴影的轮廓!
那根本不是什么山丘!那是——车!无数辆被遗弃的、倾覆的、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大车!是辎重车!是弹药车!是曾经承载着红军最后希望的后勤命脉!此刻,它们如同巨兽的残骸,杂乱地堆积在这片低洼的泥地里,形成了一座庞大而绝望的钢铁坟场!
就在这片钢铁坟场的中央,一辆相对完好、但同样布满弹孔和焦痕的弹药车残骸旁,一小堆篝火在寒风中顽强地跳跃着。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一个孤独而佝偻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他们,穿着一件同样破烂、沾满泥污的靛蓝色军装,肩膀处洇开一大片深色的血渍。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一支磨损严重、沾满泥垢的军号。他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号嘴死死抵在干裂出血的嘴唇上,鼓动着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吹奏着那呜咽悲怆的号音。
呜——!!!
号声在冰冷的钢铁坟场上空回荡,撞击着烧焦的车架,发出空洞的回响。像一曲为这支陷入绝境的军队奏响的安魂曲,又像是一头孤狼在旷野中对月长嗥,呼唤着失散的同伴。
火光映照下,林峰和周小豆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吹号老兵的身旁,还蜷缩着、依靠着七八个同样穿着靛蓝军装的身影。他们大多带着伤,有的头上缠着渗血的破布,有的手臂用树枝固定着,有的首接躺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还是…死去。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篝火噼啪的爆响和那执拗的号角声,构成这片死亡坟场唯一的声响。
没有想象中的主力部队集结,没有热切的欢迎,没有救命的卫生员。只有一片狼藉的遗弃辎重,一群伤兵残将,和一个用生命吹响绝望号角的老兵。
巨大的落差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林峰和周小豆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无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