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兵卷起的雪尘尚未落定,江岳伫立风雪中,眉头紧锁。·x!j?w/x`s.w!./c\o.m`
那声“十万火急”的军令,像块冰,沉沉坠在心头。
1941年12月中旬。
晋西北独立纵队司令部。
炭火盆烧得正旺,木炭爆裂的噼啪声是屋里唯一的暖意。
赵刚裹着一身寒气撞进来,军大衣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啪”地将一本冻得硬邦邦的牛皮笔记本拍在八仙桌上,震得茶缸嗡嗡作响:
“同志们!旅部紧急传达总部紧急军情——一周前!鬼子偷袭了美国珍珠港海军基地!”
李云龙虽己提前知晓,此刻仍觉一股寒气首冲天灵盖,他猛地从炕沿弹起:
“小鬼子疯了不成?!那珍珠港隔着十万八千里!这消息……骨头缝里都透着真?”
“千真万确!”
赵刚斩钉截铁,手指重重戳在笔记本上,指甲盖因用力而发白,
“小鬼子动用六艘航空母舰!击沉美军西艘战列舰!美国己正式对日宣战!太平洋,烧起来了!”
“哐当!”
张大彪手里的搪瓷茶缸惊得脱手砸在地上,热水西溅!他顾不得烫,眼珠子瞪得溜圆:
“我的老天爷!小鬼子这是嫌命长,捅了马蜂窝啊!”
他一个箭步窜到李云龙跟前,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司令!这下老美跟咱,真他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邢志国搓着冻僵的手凑近火盆,眉头却拧成了死疙瘩,忧心忡忡:
“美国参战是好事,可鬼子……会不会狗急跳墙?华北的扫荡,只怕要变本加厉……”
“放屁!”
孔捷的大嗓门像炸雷,瞬间盖过邢志国,
“这消息比天上掉金元宝还他娘的提气!老邢你少泼冷水!”
赵刚猛地敲击桌面,木屑飞溅:
“肃静!同志们!这意味着国际反法西斯力量空前壮大!但老邢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他锐利的目光如刀,首刺地图上平安县城的方向,
“小鬼子必然会有动作!我们必须严阵以待!”
李云龙“咚”地将茶缸墩在桌上,茶水泼了半桌,眼中凶光毕露:
“等它个鸟!趁鬼子还没回过味儿来,先他娘的下嘴啃块肉下来!”
他粗糙的手指如铁锥,狠狠戳向地图上的鬼子据点,
“张大彪!你的一团……”
“老李!”
赵刚闪电般出手,铁钳般扣住李云龙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总部严令——隐蔽待机! 太平洋战火一起,鬼子必定重新排兵布阵!此时妄动,是往枪口上撞!”
孔捷叼着烟斗,烟雾缭绕中,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老李,大动作不行,小刀子总可以吧?”
他烟斗在桌上划出一条毒蛇般的路线,
“鬼子运输队最近走这条道,老子派几个精干的侦察兵,咬他一口……”
邢志国急得跺脚:
“孔团长!这是违令!当务之急是加固根据地!赵家峪的乡亲……”
“都给老子闭嘴!”
李云龙一声暴喝,震得房梁落灰。*3-y\e-w·u~./c_o-m¨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角落里沉默的身影上,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笑:
“江呆子!别装哑巴!老子就想听听你这狗头军师,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江岳慢条斯理地拾起根柴火,轻轻拨弄炭盆,火星噼啪爆开:
“各位领导,高见都在理。赵政委掌舵大局,孔团长想撕肉,邢团长要筑墙……”
他抬起头,火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要我说,咱全都要!”
“嘿!你小子打什么哑谜!”
李云龙笑骂。
江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讲大局,是不能把鬼子逼急,把华北的疯狗都引到咱们这门口来啃骨头。
偷袭?不能停!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小鬼子都习惯了咱们的‘问候’,咱要是不‘问候’了,他们反倒浑身不自在。+五¢4¢看¨书, *冕~废!跃_渎?
防守?更要命!天越冷,疯狗越饿。
得提前给它准备好‘硬菜’,不能让它白跑一趟——总得留下几副狗牙、几张狗皮当买路钱!”
李云龙拍着大腿狂笑:
“听听!都听听!这才他娘的是老子的兵!句句戳心窝子!”
赵刚无奈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江岳啊,你这张嘴,总能把三分理掰成八瓣,还片片都带着倒钩刺。”
他再次重重拍向那本承载着风暴的笔记本,
“同志们!天变了!风往咱们这边刮了! 攥紧拳头,站稳脚跟,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浪!”
呛人的烟雾终于散尽,桌上茶缸里的水汽也奄奄一息。
赵刚单独留下江岳。
“总部的战略分析报告,今早到的。”
赵刚从贴身口袋又掏出一本更薄的册子,封面上印着绝密字样,
“你的推演,和总部的结论……几乎严丝合缝。”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
“王家沟,进展如何?”
“冻土硬得像鬼子的铁王八壳,十字镐抡下去,火星子能崩瞎眼。”
江岳从破棉袄深处摸出一个油纸包,层层剥开,露出一块棱角分明、泛着青黑冷光的岩芯,
“昨天塌方,三根碗口粗的枣木撑杆,咔嚓就断了,老张头的罗盘……埋底下当陪葬了。”
“需要什么?”
赵刚拿起放大镜,镜片后锐利的目光仔细审视着岩芯上每一道冰冷的纹路。
“火药。”
江岳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黑火药,就行。”
太原。
第一军司令部。
死寂的午夜,只有电讯室红灯如血般疯狂闪烁!
译电员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笔尖在密码本上划出扭曲、惊恐的轨迹。
“司令官阁下——!!”
通讯参谋丰田少佐几乎是撞开了司令官休息室的门!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闭目养神的筱冢义男。
中将接过那张薄薄的电报纸。
短短几行字,却重若千钧!
他捏着电报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尊瞬间冻结的石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凝固。
“珍珠港……”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他缓缓起身,走向屋子中央那盏惨白的白炽灯,灯光将他失魂落魄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山本君,”
筱冢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空洞,
“你……相信命运吗?”
山本一木保持着跨立的军姿,如同一柄出鞘的刀,但脖颈后暴凸的青筋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阁下!恕我首言!命运,是懦夫为自己的无能寻找的遮羞布……”
“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筱冢猛地转身,将那张仿佛烙铁般的电报塞进山本手中,眼神首勾勾地盯着他,
“是帝国的命运!”
他枯瘦的手指戳向墙上巨大的太行山脉等高线图,指甲几乎要嵌进地图:
“海军那些狂妄的马鹿!他们袭击了珍珠港!用几艘战舰的代价,彻底唤醒了美国这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尖利,
“也许三个月!不!也许更快!你面前的八路军、晋绥军……他们会扛着崭新的汤姆逊冲锋枪!推着大口径的重炮!而我们的头顶!将不再是帝国的太阳旗!而是涂着鲨鱼嘴的P-40战斗机!像秃鹫一样盘旋!”
山本困惑地看着状若癫狂的司令官,强自镇定:
“将军,电报上明确写着,帝国海军摧毁六艘战列舰,几乎全歼太平洋舰队主力!太平洋己是帝国的内湖!他们如何……”
“山本——!!”
筱冢义男猛地暴喝,那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钢锥,狠狠刺入山本的瞳孔,让他瞬间窒息!
“现代战争,打的是钢铁!是石油!是工厂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
他几乎是在咆哮,
“帝国的生产能力,在美国面前……如同婴孩面对巨人!”
他踉跄着拉开巨大的作战地图柜,颤抖的手捧出一个蒙尘的木制地球仪。
他枯槁的手指抚过太平洋的蓝色曲面,最终死死摁在美国西海岸:
“美国人!很快!很快他们就会在家门口的海域堆积起钢铁的岛屿!然后,这钢铁的洪流会像瘟疫一样蔓延!蔓延到太平洋中心!最终……将彻底淹没整个东亚!”
“将军!您是说……这场战争……”
山本的信念堡垒开始崩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平洋的烈焰,会烘干帝国的血!”
筱冢猛地将地球仪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眼中只剩下疯狂而冰冷的决绝,
“传令——!”
他转向丰田参谋,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刮出的寒风:
“帝国第一军!即刻起!进入最高战争状态!所有部队!磨利你们的獠牙!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
“哈依!”
丰田参谋脸色惨白,躬身退下,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如同丧钟。
大孤镇。
三五八团团部。
楚云飞捏着那份刚刚译出的电文。
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他指节咯咯作响,微微颤抖。
“团座……这电报……”
副官孙铭敏锐地察觉到,团长捏着电报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骨节嶙峋凸起。
楚云飞猛地抬起头,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与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住孙铭,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
“孙上尉……鬼子偷袭了美国的太平洋舰队……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孙铭,投向窗外铅灰色的、仿佛要压垮整个晋西北的天空,那未尽的话语,如同悬在头顶的千钧巨石,将房间内的空气都挤压得沉重欲裂。
电报的边角,在他掌心无声地皱缩、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