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 9 月 18 日,黄崖洞的秋风卷着焦土气息,吹得 “华北农具制造厂” 的木牌吱呀作响。·墈-书/屋/ ?唔¨错.内`容_
贵华润戴着草帽,弯腰用锄头翻整厂区空地,裤腿上沾着新鲜的牛粪 ——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扮演农夫。
远处,十几个工人正推着独轮车搬运 “农具”,车斗里的锄头柄下,藏着刚下线的 “八一式” 步枪枪管。
“贵工,第三批货己经藏进窑洞了。”
技术员小王压低声音,假装帮忙扶车把,“但咱们的车床声太响,隔着五里地都能听见。”
贵华润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扫过厂区西北角的烟囱 —— 那是唯一露出地面的 “生产标志”,此刻正冒着袅袅青烟,混着隔壁真农具厂的稻壳燃烧味。
“今晚把车床搬进地下三层,” 他用锄头尖在地上划出三道横线,“再给烟囱装个‘假嗓子’,用竹筒通到后山,让烟飘得歪歪扭扭,像烧湿柴的样子。”
小王刚要开口,远处传来骡车的铃铛声。
六个穿着粗布衣裳的 “猎户” 赶着车靠近,腰间鼓鼓囊囊的。贵华润瞳孔微缩 —— 他认得其中一人,正是上个月在镇上卖山货的货郎,当时那家伙多找了他两毛五分钱,现在想想,怕是故意试探厂区周边的警戒。
“老规矩,验过货再给钱。”
保卫科科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科长穿着对襟褂子,腰间别着的却不是旱烟袋,而是一把驳壳枪。他拍了拍骡车的草垛,突然拽出一只毛色发亮的山鸡:“哟,张猎户今天收成不错啊?”
为首的 “猎户” 赔着笑:“司令见笑,也就打了几只山雀……” 话音未落,保卫科科长的驳壳枪己经顶住他咽喉,另一只手扯开对方衣襟 —— 里面赫然穿着国民党军的咔叽布衬衣,领口绣着 “中正” 二字。
深夜,月光如霜。贵华润独自走进日军遗留的毒气库,防毒面具的橡胶带勒得他太阳穴发疼。三年前,这里曾毒死过十八名工人,如今墙角还残留着墨绿色的斑痕,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顽!夲-鰰¢颤- \埂^芯/蕞?哙·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发霉的墙壁,突然被一块凸起的水泥块吸引。他用刺刀撬动,砖块坠落的瞬间,一张泛黄的图纸飘落在地,左上角印着 “克虏伯兵工厂” 的德文标识,右下角画着一个洋葱状的弹头 —— 那是德军在一战中使用的空心装药弹。
“贵工!” 小王的声音从隧道口传来,“保卫科抓住的特务招了,他们己经拍了厂区烟囱的照片!”
贵华润猛地转身,图纸在掌心揉成一团。毒气库的通风口突然传来异响,他下意识扑向小王,两人滚进旁边的防爆坑。一枚子弹擦着贵华润的耳际飞过,打在墙上迸出火星 —— 有人在外围狙击!
“别动!” 保卫科科长的吼声从隧道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枪声。贵华润摸到口袋里的图纸,指甲深深掐进纸页。他想起三天前在镇上看到的景象:国民党军的卡车满载着美式装备驶过,车上的士兵朝着路边百姓吐口水。“空心装药……” 他对着黑暗呢喃,“也许这就是打破平衡的关键。”
次日清晨,贵华润站在烟囱下,看着新安装的竹制排烟管在山风中摇晃。保卫科科长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鸡 —— 正是昨天特务骡车上的那只。
“审过了,” 保卫科科长扯下鸡头,扔给蹲在墙角的军犬,“那家伙是军统‘穿山甲’小组的,专门盯着咱们的烟囱。你看这相机镜头,” 他举起从鞋垫里搜出的微型相机,镜片上还沾着黑色的烟灰,“拍的全是咱们烟囱的冒烟规律。”
贵华润接过相机,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煤油味。他捏了捏相机外壳,发现底部有个隐蔽的夹层,里面塞着半张纸条,隐约能看见 “坐标”“密度” 等字样。“他们想通过烟囱冒烟的密度,计算咱们的产能。” 他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烂,“告诉老张,从今天起,烟囱每天冒烟三次,每次间隔不超过一刻钟,但每次只烧半捆湿柴。”
保卫科科长皱起眉头:“那咱们的真实产能……”
“地下车间的通风口己经改装成烟囱模样,” 贵华润指了指远处的山梁,“从空中看,那里的烟雾比真烟囱还浓。`7*k′a¢n-s¨h!u*w,u+.!c¢o.m¨记住,咱们现在不是兵工厂,是连煤油都买不起的农具厂。”
深夜,材料研究所的窑洞内,二十盏煤油灯将岩壁照得通红。贵华润站在实验台前,用镊子夹起一小块黄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钢板上。旁边的坩埚里,融化的金属液正咕嘟咕嘟冒泡,那是用日军头盔熔铸的合金钢。
“贵工,按照德国图纸,空心装药需要纯度 98% 的硝酸甘油。” 技术员大刘举着试管,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灼痕,“可咱们用老墙土炼的硝酸,纯度只有 75%。”
贵华润盯着钢板上的粉末,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熬制蔗糖的场景。“把硝酸分三次提纯,” 他拿起一根玻璃棒,在石板上画出流程图,“第一次用鸡蛋清吸附杂质,第二次用……”
“用窑洞顶的钟乳石!” 小王突然插话,“我见过老乡用石灰石澄清米酒,原理应该一样!”
贵华润眼前一亮:“试试看。另外,炸药外壳用陕北的胶泥烧制,里面掺上碎玻璃渣,爆炸时能产生更多破片。”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沉,“但记住,实验时所有人必须退到五百米外,我来点火。”
大刘刚要反对,保卫科科长的声音从洞口传来:“贵工,你不能每次都拿自己当靶子!” 这位科长手里拎着两壶地瓜烧,“喝口酒壮胆,我陪你一起试。”
三天后的正午,黄崖洞上空飘着几朵懒洋洋的云。贵华润站在真烟囱旁,看着老张用竹竿挑起一捆湿柴,塞进炉膛。浓烟立刻歪歪扭扭地升起来,被山风一吹,很快散成一片模糊的灰雾。
“报告!” 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西北方向发现国民党军侦察机!”
贵华润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小黑点在云层间若隐若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指针指向十二点十五分 —— 按照计划,地下车间的 “假烟囱” 应该在三十秒后冒烟。
果然,远处的山梁上突然腾起一股浓烟,比真烟囱的更浓、更黑。侦察机果然转向那边,贵华润听见保卫科科长在对讲机里骂骂咧咧:“狗日的,好好看看老子的‘浓烟大阵’!”
然而,就在这时,真烟囱的浓烟突然变成了红色 —— 那是老张按照约定,发出的 “特务接近” 信号。贵华润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猎户装的人正趴在半山腰,枪口闪着寒光。
“卧倒!” 保卫科科长的反应快如闪电,猛地推开贵华润。子弹擦着贵华润的肩膀飞过,击中烟囱的竹制排烟管,碎片西溅。贵华润趁机滚进旁边的粪坑,摸到藏在里面的手枪,抬头时正好看见特务换弹夹的间隙。
“砰!” 贵华润的枪响了,特务的帽子被打飞,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 竟然是上个月给厂区送菜的老王!他刚要起身,却见老王突然举起一枚手榴弹,拉环己经拉开。
“散开!” 贵华润大吼一声,与此同时,保卫科科长的驳壳枪也响了。老王的手榴弹掉在地上,在距离贵华润三步远的地方爆炸,气浪将他掀翻在粪水里,耳朵里嗡嗡作响。
午夜,贵华润坐在毒气库的防爆坑边缘,手里攥着己经初步成型的空心装药弹。保卫科科长蹲在旁边,用刺刀挑着老王的猎户装,突然从衣领里掉出一张照片 —— 那是老王和妻女的合影,背景是被炸毁的上海弄堂。
“这小子是被胁迫的。” 保卫科科长把照片塞进兜里,“他老婆孩子在老蒋手里。”
贵华润沉默良久,摸出那张德国图纸,在煤油灯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页,空心装药弹的图案逐渐模糊。“告诉老张,明天起,厂区周围十里内的百姓,全部接进山洞。”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另外,给老王的妻女送点金条,就说是…… 一个老朋友托人捎的。”
保卫科科长刚要说话,小王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贵工,按照你的方法,硝酸纯度提到了 92%!空心装药弹可以量产了!”
贵华润接过油纸包,里面是一枚鸡蛋大小的弹头,表面粗糙不平,却带着温热的触感。他转头望向真烟囱,此刻那里己经没有烟雾,只有一轮冷月挂在天际。“通知各车间,” 他轻声说,“从明天起,‘春耕计划’进入第二阶段。我们要让老蒋知道,就算脱下军装,我们也能造出扎穿他心脏的刺刀。”
保卫科科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粪水:“贵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个搞技术的,倒像个……”
“像个什么?”
“像个手里拿着锄头,却能在夜里变出枪炮的魔术师。”
贵华润笑了,把弹头塞进保卫科科长手里:“那你就是拿着驳壳枪的托儿。记住,明天早上,咱们的锄头里,该藏更多的‘种子’了。”
凌晨西点,黄崖洞的星空尚未褪去。贵华润站在地下车间的入口,看着工人们推着满载 “农具” 的独轮车鱼贯而出。每辆车上,锄头和镰刀的缝隙里,都藏着拆解后的步枪零件,木柄上刻着小小的 “工” 字 —— 那是工人阶级的印记。
“贵工,第一批‘种子’己经装车。” 小王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这次运的是改良型八一式,枪托加宽了三毫米,更适合咱们的战士。”
贵华润点点头,摸了摸车斗里的锄头柄,指尖触到一处凸起 —— 那是用来固定枪管的卡槽。远处,真烟囱又开始冒烟,这次烧的是真正的湿柴,浓烟里混着稻草灰,闻起来像春耕时的田野。
“走吧,” 他对小王说,“等这批‘种子’撒遍太行,咱们就能迎来真正的春天了。”
保卫科科长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都给我记着,咱们现在送的不是锄头,是老蒋的催命符!谁要是掉了链子,老子就用他的脑袋给锄头施肥!”
贵华润望着逐渐消失在晨雾中的车队,想起毒气库里未完成的空心装药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藏在农具里的枪炮,会像破土而出的新芽,在中华大地上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而他,只是这场变革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播种者 —— 用智慧、勇气,以及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播下一颗颗注定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