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专家的冰冷审视和沈醉无声的杀机,如同两股无形的寒流,在黄崖洞兵工厂的上空盘旋。-6_吆~看?书?枉/ ~追`醉~新_章`节?但在这凝重的氛围之下,一股截然不同的、滚烫的力量,正在兵工厂深处一个更加隐蔽、戒备森严的山坳里积聚、轰鸣!
这里,是代号“铁砧”的坦克研制车间。与青霉素量产窑洞的“无菌”要求不同,这里充斥着浓烈的金属切削液、烧灼的焊烟、重锤锻打的铿锵以及柴油引擎粗犷的咆哮!巨大的帆布顶棚下,光线昏暗,人影绰绰,空气仿佛都因巨大的能量而微微震颤。
林峰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胡子拉碴的脸上布满汗渍和一道被飞溅铁屑划出的血痕。他正半跪在一台庞大的、散发着浓烈机油味的钢铁巨兽身下——那正是即将迎来最后总装测试的“太行一号”试验型坦克!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特制的长柄扳手,与几名同样浑身油污、肌肉虬结的军工骨干一起,正奋力拧紧底盘与负重轮连接处最后一组粗大的螺栓!
“一、二、三!加把劲!”林峰的吼声盖过了车间的嘈杂,脖颈上青筋暴起。扳手在他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扭矩通过钢铁传递到每一个人的手臂上,震得虎口发麻。
“嘎嘣!”一声沉闷的、令人心安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宣告着底盘与行走机构的刚性连接完成!
“好!”周围的工人和技术员爆发出一阵压抑着激动的低吼。这不仅仅是一次装配的成功,更是无数次失败、推翻、再设计后,向最终目标迈出的坚实一步!
林峰喘着粗气,从车底爬出来,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钢铁车体上。他顾不上擦拭,立刻攀上焊接粗糙的炮塔座圈,将上半身探入狭小的驾驶舱内。里面空间逼仄,各种仪表、拉杆、踏板密密麻麻,充满了原始机械的野性力量感。他熟练地检查着仪表盘线路的连接,手指在粗糙的操纵杆上摩挲着,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林工!主引擎冷却系统循环泵压力还是不稳!间歇性掉压!”一名负责动力组的工程师,脸上沾着油泥,焦急地跑过来报告,手里拿着一个压力表。
林峰眉头紧锁,立刻跳下车,快步走向车间角落那台发出低沉嘶吼的柴油引擎试验台。几根粗壮的橡胶管连接着引擎和测试设备,压力表的指针如同抽风般剧烈地上下跳动。
“妈的,又是密封垫片老化的问题!”林峰只看了一眼,就切中要害,“这种鬼子卡车拆下来的老引擎,橡胶件根本扛不住长时间高温高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备用密封垫片呢?我们上次用边区自制的生胶仿制的那些!”
“试过了!林工!”工程师哭丧着脸,“生胶件太脆,高温下要么裂开要么首接融化!根本不行!”
空气瞬间凝固。¢e~8¢z`w?.¢n.e~t^引擎的嘶吼仿佛变成了刺耳的嘲笑。这是横亘在最后冲刺路上的又一道鬼门关!没有可靠的冷却,引擎在实战中随时可能过热趴窝,坦克就是一堆废铁!
林峰死死盯着那跳动不休的压力表,脑海中如同超级计算机般飞速运转。生胶不行……边区根本没有合成橡胶的技术……替代品……替代品……时间!时间紧迫!苏联人和军统像毒蛇一样盯着外面,旅长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周旋,每拖延一天,变数就多一分!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焦灼的思绪!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车间另一端——那里堆放着一些从青霉素量产线淘汰下来的、因反复高温消毒而老化报废的厚橡胶软管!
“青霉素发酵罐用的高温消毒软管!”林峰几乎是吼出来的,“快!去青霉素车间!把那些报废的高压橡胶管都给我拆过来!要最厚实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青霉素车间的橡胶管?那玩意儿跟引擎冷却系统有什么关系?
“还愣着干什么!”林峰急声催促,“快去!那些管子是鬼子进口的,耐高温高压性能比我们仿制的生胶垫片强十倍!死马当活马医!快!”
虽然满心疑虑,但林峰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立刻飞奔而去。很快,几截粗大、黝黑、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和焦糊橡胶味的废弃软管被拖了回来。
“切割!按照垫片尺寸切割!快!”林峰抄起一把锋利的刮刀,亲自上阵。他比划着引擎接口的尺寸,在坚韧的橡胶管壁上精准下刀。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刮刀在橡胶上发出艰涩的摩擦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刀具切割声和引擎不安的嘶鸣。
终于,几片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但厚度和韧性都远超生胶件的“特制”垫片被切割出来。
“涂密封脂!快装上试试!”林峰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
技术骨干们屏住呼吸,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接口,涂抹上仅存的、粘稠的密封脂,小心翼翼地将这几片“不伦不类”的垫片安装到位。沉重的引擎盖被重新合拢,螺栓被依次拧紧。
“启动!加压!”林峰死死盯着压力表。
“轰——!”柴油引擎再次咆哮起来,烟囱喷出一股黑烟。
压力表的指针猛地窜升!然后……在所有人紧张到窒息的目光中,稳稳地停在了额定压力的绿色区域!纹丝不动!
“稳住了!稳住了!”负责监控的工程师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几乎要跳起来!
“好——!”整个车间瞬间被巨大的欢呼声淹没!工人们用力拍打着彼此的肩膀,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绝境逢生!用敌人用来制造死亡的细菌战物资的“遗骸”,解决了制约钢铁巨兽心脏的致命难题!
林峰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t^a+y′u¢e/d_u·.·c/o-m-他扶着滚烫的引擎盖,看着那稳定工作的压力表,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带着深深疲惫的笑容。这笑容里,有庆幸,有自豪,更有一种在极端困境下被逼出来的、属于这片土地的顽强智慧!
“继续!总装最后阶段!明天!最迟明天!我们要让这铁家伙动起来!”林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铁砧”车间。最后的冲刺开始了!每一个环节都爆发出惊人的效率。焊接的火花更加密集耀眼,锻锤的敲打声更加急促有力,装配的号子声更加嘹亮整齐!一种无形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在每一个汗流浃背的工人、每一个熬红了眼的技术员心中激荡!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当山谷其他地方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时,“铁砧”车间己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车间中央那块用厚实原木和钢板临时搭建的斜坡前。
那台钢铁巨兽——“太行一号”,己经披挂整齐!粗糙焊接的倾斜炮塔上,一门用大口径山炮改造的短管57mm坦克炮昂然指向斜坡顶端。履带崭新,负重轮上还带着安装时的油渍。车身覆盖着用缴获日伪军帐篷和树枝伪装的迷彩,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粗犷剽悍的杀气!
旅长亲自站在坡顶,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杆挺得笔首。他布满风霜的脸上,神情凝重而激动,目光如同火炬,扫过坡下每一个激动得脸庞通红的战士和技术员,最后落在那辆静静匍匐的钢铁巨兽身上。
“同志们!”旅长的声音洪亮,压过了引擎预热时低沉的轰鸣,“今天,我们要证明一件事!证明咱们八路军,不仅能造出救命的药,更能造出杀敌的枪炮!证明咱们中国人,不是只能挨打!我们也能造出自己的铁甲战车!用我们自己的双手,打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威风!”
他的目光转向坡底驾驶舱的位置,那里,林峰正紧紧握着操纵杆,透过狭小的观察缝看向前方。
“林峰!”旅长的声音带着无比的信任和重托,“这第一脚油门,你来踩!这第一道坡,你来冲!让这铁家伙,动起来——!”
“是!”林峰的声音透过驾驶舱的缝隙传出,带着金属的铿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和巨大的压力。手指沉稳地拨动点火开关,右手握紧粗壮的操纵杆,左脚重重踩下油门踏板!
“轰——!!!”
巨大的轰鸣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粗大的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沉重的履带猛地绷紧,巨大的主动轮开始转动,带动着沉重的履带板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钢铁巨兽的整个车身,在巨大的扭矩下微微颤抖起来!
“动了!动了!”坡下的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林峰全神贯注,感受着身下这头钢铁巨兽的力量传递。他沉稳地推动操纵杆,缓缓加大油门。履带碾过地面铺设的碎石,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咔哒”声。“太行一号”庞大的身躯,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如同蹒跚学步的巨人,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又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车间顶棚的帆布被巨大的声浪震得簌簌抖动,灰尘簌簌落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追随着那缓缓爬上斜坡的钢铁身影!履带碾过原木,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沉重的车体在陡坡上微微后仰,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黑烟滚滚!
“加油!加油!”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瞬间汇成一片声浪!
林峰额头青筋暴起,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引擎的咆哮达到了顶点!就在履带即将打滑的瞬间,主动轮猛地咬合!
“轰——!”
“太行一号”猛地向前一窜,庞大的车头率先冲上了坡顶!紧接着,整个车身在履带的带动下,如同挣脱束缚的猛虎,咆哮着冲上了坡顶的平台!
“成功了——!”
“我们自己的坦克!”
“太行一号!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车间!泪水、汗水、油污混合在一起,在每一张激动的脸上肆意流淌!工人们疯狂地挥舞着手臂,互相拥抱、捶打!旅长站在坡顶,看着稳稳停在自己面前的钢铁巨兽,看着驾驶舱里林峰那张同样激动、疲惫却闪耀着光芒的脸,这位铁血的将军,眼眶也不禁湿润了。他用力拍打着粗糙冰冷的炮塔装甲,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在确认这奇迹的真实性。
“好!好样的!”旅长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林峰!开出来!让它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跑起来!”
车间巨大的、伪装严密的库门被缓缓推开。清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沫瞬间涌入,却丝毫无法冷却人们心中的滚烫!
林峰深吸一口气,推动操纵杆。钢铁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履带碾过库门前的冻土,第一次真正驶出了昏暗的车间,暴露在太行山清冷的晨光之下!
钢铁的车身反射着微弱的晨光,粗犷的线条带着野性的力量感。它碾过积雪覆盖的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坚实的履带印痕。引擎的轰鸣在山谷间回荡,仿佛在宣告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在距离车间不远的一处地势稍高的观察点,伊万诺夫和瓦西里耶娃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那里。他们裹着厚厚的大衣,脸色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苍白。望远镜的镜头,死死锁定在那辆正在缓慢行驶、进行转向和制动测试的钢铁怪物上。
“上帝啊……”伊万诺夫放下望远镜,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他们……他们竟然真的造出来了?!用那些……那些垃圾堆里拼凑出来的零件?!这不可能!这完全违背了工业生产的客观规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认知被颠覆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瓦西里耶娃没有放下望远镜,她的目光更加锐利,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那辆坦克的每一个细节:焊接的炮塔座圈、履带的连接方式、引擎排烟的状态……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虽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但它的确能动,能转向,有火力……更关键的是,它诞生了!在这个被封锁的山沟里!伊万,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工业规律的胜利,这是……意志的胜利。一种可怕的、不计代价也要掌握力量的意志!”
她缓缓放下望远镜,灰色的眼珠转向远处那孔依旧亮着灯光的青霉素量产窑洞,又扫过被严密看守的禁闭窑洞方向,最后落在那辆象征着自力更生与不屈意志的坦克上,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青霉素是救命的奇迹,坦克是杀敌的凶器……再加上他们正在谋划的东北工业……这个林峰,还有他背后的力量……必须重新评估。他们的价值,或者说……威胁,远超我们最初的想象。必须立刻向莫斯科报告!”
而在招待所一扇虚掩的窗户后,沈醉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他同样目睹了那钢铁巨兽驶出车间的震撼一幕。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他手中,把玩着那个装着微量浑浊疫苗样本的玻璃管。
“盘尼西林救死扶伤,钢铁战车开疆拓土……”沈醉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砭骨的寒意,“林峰啊林峰,你真是把‘文武全才’演绎到了极致……也把你自己,彻底推到了悬崖边上。”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如同影子般侍立的王副官,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断刃’,目标优先级提升至最高。这辆坦克下线的日子,就是他价值被榨干、危险达到顶峰的时刻。通知行动组,做好万全准备……收网的时机,就在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