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推三阻四地
日头刚过晌午,山风里还带着点热乎气。,k,a-n_s\h!u.c·m?s\.*c·o*m`张芬芳甩着羊鞭子,把二十多只羊往大山深处赶。道两旁的柞树叶子绿得冒油,齐腰深的蒿子底下藏着不知名的小紫花,被羊蹄子一踩,簌簌往下掉花瓣儿。她斜挎着个柳条筐,嘴里叼着根甜草根,眼梢子却不住往石头缝、树底下瞟——这大山里头,说不准哪块旮旯就藏着山参苗、五味子,就算寻不着金贵玩意儿,采两把松蘑、捡几个山核桃,也比闲坐着强。
张芬芳蹲在块平石头上,正扒拉着松树底下的腐叶。黑黢黢的松蘑顶着白霜似的菌褶,一窝窝挤在树根边,她俩手麻利地掐断菌柄,然后往筐里一扔。羊群在不远处的草坡上撒欢,领头羊“咩”地叫了一声,剩下的便跟着往更陡的坡上蹭,蹄子踩得碎石子“哗啦啦”往下滚。
赵得喜刚在队部安排完下午的农活,把记工分的本子往兜里一揣,就惦念起张芬芳来。他手里拿着一根旱黄瓜,一边咬一边往村西头走,眼瞅着西偏坡子光秃秃的,连个羊影子都没有,心里“咯噔”一下就悬起来了。“这个张芬芳,放个羊还能跑丢了?”他啐掉黄瓜尾巴,迈开大步就往山上蹽,白色背心被汗溻得贴在后背上,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5!?~4a@e看[书3 :D最(@新]?章:节??更?新?°D快|?)
翻过三道土坡,绕过一片密匝匝的榛子丛,总算听见“咩咩”的羊叫了。赵得喜扒开挡眼的树枝一瞅,好家伙——张芬芳正蹲在松树底下,俩手跟小鸡啄米似的往筐里扒拉松蘑,那筐底都快铺满了;羊群在坡上啃得正香,连最调皮的那只黑山羊都顾不上蹦跶,只顾着埋头吃草。
“张芬芳!你能耐了啊!”赵得喜喘着粗气冲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抄起她筐里的松蘑闻了闻,“放个羊还往这老深山里钻,你就不怕遇上狼?”
张芬芳头也没抬,把最后一把松蘑扔进筐,拍了拍手上的土:“这山俺打小就转,哪块有狼窝哪块有獾子洞,门儿清!这不瞅着这边草旺实嘛,羊群能吃个饱,俺也能踅摸点啥,总比在坡上干坐着强。”她拎起筐晃了晃,松蘑的腥气混着泥土味飘出来,“你看,这一筐够包两顿饺子了。”
赵得喜笑了笑:“你倒是挺会安排!跟你说个事儿——明天老王丫头就来上工了……”他眼瞅着张芬芳脸上没啥表情,又补了句,“队里还有不少活计,你想干啥,跟俺说一声,俺给你安排。”
张芬芳低头清理筐里的蘑菇,说道:“队长安排啥俺干啥,不挑。割麦子、薅谷子、刨土豆,俺哪样拿不起来?”
赵得喜“噗嗤”笑了:“你还真是拒人千里之外。3*1看÷¤$书(屋@小|说:?网|°! ?追(?}最?新ˉ章2+节·&×想给你找个轻点的活儿,还推三阻四的?”
张芬芳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瞅他,眼里闪着点光:“真要给俺行方便?那俺还真有桩事,得劳你费心。”
“哦?你也有求人的时候?”赵得喜直起腰,“说说看,只要不犯法,队里能办的,俺不含糊。”
山风卷着松针的味儿刮过来,吹得俩人头发都飘起来。张芬芳往羊群那边瞟了一眼,见领头羊正领着羊往水边去,才压低了声儿:“俺跟富兴那离婚证明,好几天前递到老支书那儿了,可他老拿‘再想想’‘再劝劝’搪塞俺,那大红戳迟迟不盖。你是队长,跟老支书说话有分量,能不能帮俺敲敲边鼓?”
赵得喜的脸立马沉下来,伸手挠了挠下巴:“这事儿啊……”他啧了两声,“芬芳,不是俺不帮你。老辈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不是?小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俺们当干部的上来就给盖戳,那不成造孽了?”
“造孽?”张芬芳猛地站起来,羊鞭子往石头上一抽,“啪”地一声脆响,惊得旁边的小羊羔“咩咩”直叫,“他富兴跟刘寡妇在大岭上偷偷摸摸的,这叫啥?这叫作孽!俺跟他过一天都嫌堵心,离了才是积德!你们要是不给盖戳,俺就往公社跑,往县里跑,总有说理的地方!”
赵得喜见她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知道她是铁了心要离。他叹口气,从怀里摸出块皱巴巴的糖块,剥开纸递给她:“行了行了,看你急的。既然你主意这么正,俺抽空跟老支书唠唠。不过话说前头,这戳要是真盖了,往后想复婚,可就难如上青天了。”
“复婚?”张芬芳把糖块扔嘴里,甜丝丝的味儿没压过她眼里的冷意,“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俺张芬芳这辈子,就算一辈子不找男人,就算刨一辈子山货,也不能再跟那挨千刀的凑一对儿!”
正说着,领头羊“咩”地叫了一声,带着羊群往坡下挪。张芬芳抄起羊鞭子,“啪”地甩了个响鞭,羊群立马乖顺起来。赵得喜瞅着她挺直的脊梁骨,在山风里跟棵老松树似的,心里头竟有点佩服她的硬气。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姑娘,那眼神咋就跟历经了沧桑后的老人一样。
……
大岭这边。刘寡妇攥着锄头把,直起腰来往富兴该来的方向瞅,眼都瞅酸了,连个鬼影都没瞅见。她手里的锄头磨得锃亮,可刃口上沾着的泥块都干透了,显然有阵子没下力气了。她就纳闷了,这富兴还能隐身不成,咋就看不着人影,刘寡妇心里头跟揣了团乱麻似的,堵得慌。
在大岭这片地干活确实遭罪。蒿子长得比苗还欢实,棵棵跟成了精似的,杆儿粗得赛过狗娃子的手腕,底下的根须在土里盘得死死的。刘寡妇抡起锄头往下砸,“哐当”一声闷响,那蒿子顶多晃悠两下,跟没事儿人似的。她咬着牙再抡,胳膊都甩酸了,才总算把一棵薅下来,可没走三步,又是一丛,累得她直喘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瞅着眼前没头的垄沟,刘寡妇腿肚子都转筋了。一共七天的活计,这都耗了一天半,她连半根垄都没铲到头。手心磨的水泡早破了,黏糊糊的血混着泥,一攥锄头把就钻心疼;后腰跟被碾子碾过似的,直不起来,想蹲会儿歇口气,可一蹲下就不想起来——浑身的骨头缝都透着乏。
这要是七天挣不着公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他们娘俩怕是连稀粥都喝不上热乎的。她蹲在垄沟里,俩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可那股子委屈劲儿直往人心里钻:“俺这是造了啥孽啊……男人走得早,就指望富兴帮衬着,没成想富兴翻脸不认人,这是要逼死俺娘俩啊……”
风刮过蒿子棵,“沙沙”响,跟谁在旁边叹气似的。刘寡妇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眼泡肿得跟桃儿似的,瞅着日头一点点往正下挪,心里头更急了。可浑身软得跟没骨头似的,锄头把在手里沉得像块铁,咋也提不起来。她狠狠往地上捶了一拳,土坷垃硌得手生疼,眼泪却掉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