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吼叫声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连上前扯张助理的领导们也都纷纷松了手，只恨自己现在不能间歇性耳聋，听了这么乱七八糟的话，说不准会被周沉秋后算账。?g′o?u\g+o-u/k/s^./c′o-m/

张助理瞧着很憔悴，胡茬冒出显得整个人更不精神，眼底的激动和不甘，更像是精神病人的发病前兆。

他攥紧周沉西服裤腿，跪坐在地上，全然没有一点尊严的模样，“周沉，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学长，当年创业的时候，是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熬过艰难的时期。”

“这小子，算个屁！”恶狠狠看向杨助理，张助理似想要打走这个占他位置的人般。

轻微动了动膝盖，“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该贪图一点钱财，把竞标老城区的报价透露给敌对公司知道……但是！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

张助理跪着往前挪动，眼里满满的乞求，视线根本不能离开完全目视前方，根本没低头看他的周沉。

“项目不是还是被拿下了吗？要打要罚我都愿意，我签生死契，一辈子卖给集团都行，但你能不能看在从前的份儿上，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面上，让我回来？”

“周总，我……我父母都病了，他们需要我赚钱治病，可我被远航开除的消息在行业都散播开了，没人愿意用我！如果只在小地方混日子，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别说给我父母治病，连我老婆都要带着孩子跟我离婚。”

情到此处不禁泪如雨下，“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周沉，周总！我父母真的等不起了，他们年纪大了，被病痛折磨得头发都白了，躺在床上喊疼，我真的受不了了……”

快三十的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生平最注重的面子尊严通通碾碎，甚至边抱着周沉小腿，边脑袋往一旁地面重重磕去，不一会儿便头破血流。

饶是再怎样看惯世间人情冷暖，也不由转过头去不忍多瞧，大理石地板冰凉，光是触碰都刺骨，更遑论跪在上面的滋味如何。

杨助理悄悄上前一步，只等周沉一句话，他马上走上前扶人起来。￠q\i!u*s-h￠u?b·a′n￠g,.￠c_o¨m`

周沉沉默了约莫有十秒，终于有所反应，只见他轻轻弯了点腰，面如凉水，在张助理期盼恳求的目光中。

一脚，重重将人踢了出去！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快、也太狠戾，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人发出惊呼声。

张助理蜷缩着，半天别说站起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沉用手轻轻的拍打着自己裤腿处并不存在灰尘，站直，攥住西服外套两端往内一理，轻飘飘道：“与我何干？”

“你们还愣着？耽误时间，耽误生意，你们谁来负责赔？”

冷漠无情到极致。

哑然，根本没人能出声，稀稀拉拉跟在周沉身后往外走，许年年掉队站在原地。

表情很呆滞，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周沉，即便是当年初见时，也不曾有过这种心悸的感觉，或许掺杂了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对于周沉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的，担忧。

不过七年，宛如翻天覆地的变化。

－

周沉是冷漠，是没有感情的。

他似乎一直清楚别人对他的评价，但却不以为然，从未想过改变些什么。

如枯井死水，浑浊着，又在某些角度某种时刻，泛出些许光亮来。

时过境迁原来这么可怖，许年年惊愕地发觉，自己看不懂他了，他变了太多，和记忆中模样不太相似。

有应酬打乱作息表，已经九点半，周沉还没吃晚饭，只几杯红酒下肚。

拒绝杨助理开车送回家，周沉解开领带在手上缠绕几圈，臂弯处搭着西服外套，一步一步往公寓方向走去。

虽说一身定制价格不菲，但普通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周身不凡气质往往才是吸引人盯着瞧的根本来源。

附近有购物商场和小吃街，下班后去觅食的三三两两年轻人，带小孩去充气泡沫城堡玩的一家三口，推婴儿车哄孙子，不忘去空地顺带跳个广场舞老头儿老太太们。

周沉与他们背道而驰，分明身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许年年跟在他后面，觉得他同周遭格格不入，且不仅仅是穿着气场。-2/s￠z/w`./c+o-m′

“是，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水灵灵，最适合吃水灵灵的菜，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你们拿回去炒猪肝，很好吃。”

夜晚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模样，很显然在这位不太会推销的老奶奶眼里，比起享天伦之乐，她更想赶紧把摊位上的菜卖出去，好能早点回家。

许年年会扭头去看，是因为周沉停下脚步了，他直直望着那边，似乎老奶奶教两个小年轻芹菜炒猪肝做法的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周沉看的久，老奶奶卖完芹菜，用抹布擦干净手，擡头便轻易对上眼睛。

“哎，小伙子，要不要来看看菜？都便宜卖了，现在买了回家做晚饭吃还不迟。”

以许年年对周沉的了解，自从回来后，从没见他做过饭，永远都是在吃盒饭或者应酬时那些他根本没咽到几口的大鱼大肉。

吃饭对于他来说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有次贵餐厅没开门，杨助理忐忑不安地拎了份他平时吃的便宜盒饭，唯唯诺诺和周沉解释，随时准备好盒饭扔脸上挨骂。

心打鼓半晌，一擡头，周沉已经掰开筷子吃了起来，一口接一口。

杨助理都纳了闷，还以为今天卖盒饭的阿姨手艺突然突飞猛进，结果等他一尝，脸瞬间扭曲，猛地起身就要往办公室里冲。

无论是菜还是饭，都特别咸，跟打翻了盐罐一般，难以入口。

他问周沉的时候，许年年还靠在旁边努力吸鼻子想试试能不能闻到味道。

周沉只是平静的擡眸看他一眼，“是吗？下次注意。”

杨助理当即觉得自家总裁真是人间天使，在饭菜是否合胃口这件事情上一点都不计较。

却在回身后听见周沉食指轻敲了敲桌面，淡淡接上一句：“十二点十五分，迟了五分钟，只此一次，以后准时。”

周沉不计较饭菜的味道，却硬刚用餐的时间，必须准时准点，且少一顿都不行。

这和小说里难伺候霸总一模一样的坏毛病，许年年好像知道是谁引起的了。

眼看周沉把应酬那几口也当作晚饭，视线回到正前方，又要擡步往家走。

许年年忙几乎跑着，飞身附到摊位边一颗摇摇晃晃快掉落的番茄上。

先前下过雨，路面有些不平处积水，周沉刚迈出一步，生生卡顿住，任由那颗大且圆的番茄碰巧般滚落靠在皮鞋边，窝在积水凹陷。

东西掉，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摊位摆在斜坡处，无论按照什么来讲，番茄都只会从他身边掠过，往下滚去，不可能过来。

此时此刻，番茄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硬生生弯了路线，打了个旋儿来找他。

周沉捡起那颗番茄，老奶奶花白发丝飞扬，她走到身旁，见此怪状也不由惊奇笑道：“这是天上神仙在告诉小伙子你，让你多自己做饭吃，少在外面吃快餐，少挨饿吧。”

心脏陡然一紧，老奶奶后面说了什么，周沉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只是遵从了“神仙”的安排，最后厨灶边摆放了几大袋子，满满当当。

－

居家服宽松舒适，从背面看周沉很有贤夫良父的可塑性，许年年边望他笑，边坐在高脚椅上晃动酸痛胳膊，别看只是扭转一下方向，那消耗她灵魂的力量也不少。

久不在家做饭没油也不知道，一天天就睁眼工作闭眼睡觉。

只能在煮面时，切好一块块的番茄青菜连同打两个鸡蛋进去一并煮熟。

只加了盐的白面条看着并不太可口，反正许年年坐在他对面，前倾身子往大碗里看，脱口而出：“要是有点辣椒就更好吃了。”

面条和番茄青菜都被周沉吃个一干二净，唯有那两个形状很完美的水煮蛋，许年年恨不得帮他塞他嘴里。

夹起来又不吃，盯着看了一会儿，跑去拿个碗都夹进去，摆桌子中间放起。

一个都没留下。

许年年不记得他有不吃鸡蛋的习惯。

深夜万物入眠的时刻，屋子里除了月光白灿灿洒进来，只剩周沉床边一盏小夜灯。

偌大的家，十几个房间，许年年总能轻易找到他在哪儿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她是不用睡觉的，或者说就算她想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会在房子里到处晃晃，只要开了门的房间，她就都会走到。

周沉很奇怪，买了复式公寓，却不住二楼房间，甚至从不往二楼上。

房门都是关着的，许年年进不去，宁愿住在

从前是很怕鬼片的，看完鬼片后总觉得房子里有东西在到处走，睡觉手脚不敢放外面，现在成为那个到处走的鬼，许年年真是要为鬼片的鬼叫屈。

不是想到处走，是实在太无聊了啊！

没有别的东西能打发时间，度过漫漫长夜，睡眠对于他们来讲奢侈且得不到。

晃荡一阵，许年年重新回到房间里，坐在床边看周沉睡觉。

台灯柔和的光打在她身上，墙面却显示不出她的影子。

擡手轻轻抚着周沉皱起眉宇，许年年低声喃喃：“别皱眉啊……”

她的话和她的动作一样，在现实里不曾存在出现过。

周沉似乎在做梦，而是那种比较凌乱，一会儿一个场景的梦。

许年年还在点他鼻子玩，忽而听见他气息不稳，“年年……”

“嗯？”下意识回复，手上动作停滞，许年年低头耳朵凑近他嘴边。

“周同学，你说什么呢？”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周沉才不那么冷冰冰的，略微能透出点人该有的情绪。

与表现给外界的模样大相径庭，脆弱，敏感的内心深处。

周沉说梦话声音很小又轻，许年年头低的狠，全神贯注，几乎动用全部脑细胞，才听见他话尾的最后几个字。

极具童话森林风格的站立摆钟是许年年苏醒后看见的第一样东西。

置于客厅一角，和几盆绿植交相辉映，在某些整点时，上方小正方形窗口会吐出一只黄色可爱百灵鸟，几点便咚咚地响几下。

“咚——咚——咚——”

凌晨三点了。

伴随着动响，周沉呼吸时的热气，许年年恍惚也觉能感受到了。

“年年……吃鸡蛋……”

记忆是不会泯灭的，它只是在玩捉迷藏，调皮地藏在树后各种地方，等着一个契机，蹦出来嘻嘻哈哈地吓人一大跳。

笑意一卡一卡的，偶尔会顿住吐出半口气才继续，许年年嘴角咧开扬的极高，但眉宇却学周沉一起皱起了，眸中水雾静静蔓延，“我说呢，这碗面怎么看着这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