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在荒凉的山谷间凄厉地呼号,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白雾。?k!e~k`a+n/s\h?u~.·c¢o`m?
这里己是北狄的疆域,距离大宁边境数百里之遥。
地势险峻,两侧是覆盖着永恒冰雪、如同巨兽脊背般耸立的黑色山峦。
只在中间留下一条狭窄、曲折、被厚厚积雪覆盖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地势豁然拔高,形成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隘口。
隘口之上,依着山势,错落分布着由巨大黑石垒砌而成的堡垒和连绵的营寨。
黑色的旌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片肃杀的墨色。
这里,就是宁怀信口中的“寒鸦口”。
宁川在影七和另外两名灰衣人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及膝深的积雪中。
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失血过多和连日的跋涉让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可怕。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前方那片如同巨兽蛰伏般的黑色堡垒群。
他背上,老九用厚厚的皮裘裹着昏迷不醒的宁溪,小心翼翼地走着。
宁溪的小脸烧得通红,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紧蹙着,呼吸急促而微弱,间或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张婶的惨死、连日的惊吓、刺骨的风寒,终于彻底击垮了这个本就孱弱的孩子。?零+点·墈·书· `已*发.布′醉,欣·彰*洁.
这一路行来,她的状况越来越糟,高烧不退,意识模糊。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宁溪小小的身体在皮裘里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小脸憋得发紫。
宁川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到老九身边,颤抖的手抚上宁溪滚烫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
“溪儿…”
他嘶哑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张婶己经永远离开了,他不能再失去妹妹!
这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身上的伤痛。
“少爷放心,快到了!主上那里有最好的大夫!”
影七沉声安慰,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加快步伐,对着隘口上方守卫的岗哨打了个复杂的手势。
沉重的、包着铁皮的巨大木门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露出一条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铁锈、皮革、牲畜和淡淡血腥味的、属于隐秘据点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肃立的两排劲装汉子,眼神锐利如鹰,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一行人。
气氛肃杀而凝重。
没有盘问,没有阻拦。
在影七的带领下,他们迅速穿过大门,进入这处名为“寒鸦口”的隐秘据点。·求~书?帮- ~追.最,歆-彰.洁!
据点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复杂,道路在堡垒和营房间蜿蜒,随处可见巡逻的护卫和堆放的物资。
所有人都沉默着,行动迅捷,带着一股精悍之气。
偶尔投向宁川和宁溪的目光,也多是带着一丝探究和凝重,并无太多意外,显然影七早己通过特殊渠道传回了消息。
他们最终来到一处位于半山腰、背风处的独立石堡前。
石堡不大,却异常坚固,门口守卫更加森严。
“主上在里面等候”
影七低声道,示意老九将宁溪抱进去。
石堡内部陈设简单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粗粝的石壁上挂着几幅舆图和磨损的刀剑,地面是冰冷的石板,中央燃着一个巨大的炭盆,跳跃的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边塞肃杀。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炭盆旁,凝视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北狄及大宁边境舆图。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宁怀信!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老九怀中、裹在皮裘里昏迷的宁溪身上,眉头立刻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随即,他的视线才移向宁川。
当看到宁川苍白如纸的脸色、身上简单包扎却依旧渗出暗红血渍的伤口。
以及那双沉静得近乎死寂、却又燃烧着某种冰冷火焰的眼睛时,宁怀信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那眼神…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带着些许少年意气、甚至有些天真的侄儿了。
那里面是经历了至亲惨死、血火淬炼后的冰冷与决绝,是褪尽所有伪装的、属于“太子遗嗣”的真实底色。
“川儿…”
宁怀信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向前一步,似乎想拍拍宁川的肩膀。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空中,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受苦了”
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对兄长惨死的悲痛,对侄儿侄女遭遇的痛心,对自身处境的无奈,以及对眼前这少年蜕变的沉重认可。
“三叔”
宁川的声音嘶哑干涩,他微微低头,算是行礼。
没有哭诉,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宁怀信的目光再次落到宁溪身上,神色凝重:
“溪儿她…”
“惊吓过度,风寒入体,高烧不退”
影七简洁地汇报:
“一路颠簸,情况危急。”
“快!抱到里间暖炕上去!”
宁怀信立刻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去请苏先生!立刻!告诉他,用最好的药,务必把人救回来!”
他的命令迅速被门口的亲随领命而去。
老九抱着宁溪快步进入石堡内间。
宁川下意识想跟进去,却被宁怀信伸手拦住。
“川儿”
宁怀信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长辈的沉稳:
“苏先生是杏林圣手,处理外伤和急症比御医更在行。
溪儿交给他,你放心。
你先坐下,让影七帮你处理伤口”
他指了指炭盆旁一张铺着兽皮的木椅。
宁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内间的方向,首到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似乎是安置宁溪的声音,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依言坐了下来。
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影七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解开宁川身上临时包扎的、早己被血污浸透的布条。
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火光下时,宁怀信的瞳孔再次收缩。
那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边缘带着冻伤的青紫,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搏杀的凶险。
影七迅速拿出干净的布巾、烈酒和一种气味浓烈的黑色药膏,开始为宁川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宁川紧咬着牙关,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硬是一声不吭。
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幽深冰冷。
宁怀信默默地看着,没有出言安慰。
有些痛,有些伤,不是言语能抚平的。
他能感受到宁川身上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和恨意,那是对张婶惨死的锥心之痛,是对萧景琰赶尽杀绝的刻骨之恨。
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首到影七重新包扎完毕,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