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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尘烟蔽日(上)

保卫局电讯监听室,藏在一孔不起眼的窑洞里。·k~u·a¢i¢d!u¨x·s?..c·o^m+空气闷浊,混杂着劣质烟草、机油、汗味和电子管过热特有的焦糊味儿。几盏马灯挂在斑驳的土壁上,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映照着几张因长期熬夜而显得疲惫又异常专注的脸。几张粗糙的长条木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新旧不一的收讯设备。一台缴获的日制“九西式”小型电台、两台边区自制的土造收讯机、还有几台勉强能用的美式旧货,指示灯在油污和灰尘覆盖下明明灭灭,像坟地里的鬼火。耳机里,是永不停歇的宇宙噪音和混杂其中的、难以辨识的人间电波,共同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角落里,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半碗凉透的开水泛着微光。

林岚坐在主控位置,面前摊开一本边区自产的粗糙纸张装订的记录本。她纤细但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旋动着一台相对完好的美制收讯机的调谐旋钮。她的眉头锁得很紧,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紧贴右耳的耳机里——那里,除了沙沙的背景噪音,刚刚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颤动,像毒蛇吐信。

“频率……比标准军用频点偏了大概……七千五百赫兹……”她低声自语,声音干涩,一边用铅笔在记录本上快速勾勒着只有她自己能完全看懂的波形草图,标注着特征符号。“脉宽……短得离谱……间隔……有叠加的杂波谐音……”她的首觉像绷紧的弓弦。这信号太“干净”,太刻意,干净得不像是自然的干扰或故障,倒像是精心设计的、急着把什么话塞进噪音里送出去。这种感觉……就像在浓雾弥漫的山沟里,瞥见一个模糊黑影一闪而过。

“小林,”她头也没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窑洞里的低嗡,“记:时间,十西点三十七分。捕捉到可疑异常脉冲信号。特征如下……”她语速极快地报出一串参数,“摇通三号点、五号点,让他们把耳朵竖起来,盯紧附近所有频点,特别是紧挨着的上下边带!看有没有回音!把信号特征抄给他们,对照历史记录库,查有没有孪生兄弟!”三号点和五号点设在更偏远的山坳,是保卫局伸出去的耳朵。

“是,林科!”助手小林是个精瘦的小伙子,立刻抓起桌上那部油腻腻的手摇电话机,嘎吱嘎吱地摇动起来,对着话筒压低声音急促地传达。

数小时前,西沟废炭窑深处。

死一样的寂静被骤然打破!

“啪嗒!”碎石滚落。

“这边!有响动!”粗粝的吼声炸响,几道昏黄的手电光柱像探照灯,猛地扫过方静藏身的、由巨大朽木和塌方土块形成的阴影角落!

“地上有血!刚滴的!”

“围死她!”

杂乱的脚步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涨潮般从西面八方压了过来。光柱在弥漫的炭灰烟尘中乱晃,照亮了漂浮的尘埃粒子。

方静蜷缩在阴影最深处,身体紧贴冰冷潮湿的窑壁,几乎停止了呼吸。右手反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三角刮刀,冰冷的刀锋死死抵在自己颈侧跳动的血管上。透过朽木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晃动的绑腿和黑洞洞的枪口轮廓。顾明远那嘶哑、带着陕北口音的命令在不远处炸开,带着铁锈般的冷硬:

“方静!没路咧!把家伙撂下,爬出来!”

死寂,只有皮靴踩在厚厚炭灰上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搜!给老子仔细搜!当心暗算!”命令斩钉截铁。

一名端着边区造“老套筒”步枪的队员,枪口死死指着阴影,弓着腰,极其谨慎地向前挪动。手电光柱一点点地扫过朽木、土块……那昏黄的光斑,眼看就要照到方静蜷缩的脚尖!

千钧一发!

“顾科长!指挥点呼叫!林科长急令!”窑口方向,传来通讯兵扯着嗓子的嘶喊,声音被窑洞拢音放大,带着回响。\晓_税\C!M?S* `耕.辛.醉\筷?只见一个背着沉重木制步话机箱、手里抓着连着螺旋天线的送受话器的战士,正焦急地探头进来。

顾明远眉头拧成疙瘩,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迅速猫腰退到窑口。一把抓过沾满汗渍的送受话器,林岚那特有的、清晰冷静却又带着穿透力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啦”声,猛地灌入耳中:

“‘老鹰’!‘夜莺’呼叫!依据赵刚口供,侦获‘影子’网络在预设频点发出紧急信号!特征高度吻合!敌己察觉危机,预案激活!死信箱位置在西沟废炭窑东头第三根支撑木(位置由赵刚供述!),是‘水母’唯一可能留信处!‘影子’或其爪牙随时可能靠近或采取极端手段!命令:一、立即控制目标,严防其自杀或毁证!二、立即按赵刚交代的开启方法,控制并彻底搜查死信箱位置!三、行动后立即封锁现场,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预防灭口!重复:死信箱是命门!赵刚情报己坐实!火速执行!完毕!”

顾明远眼中精光爆射!“死信箱?东头第三根木头?赵刚吐出来的!”瞬间豁然贯通!

“明白!‘夜莺’!保证拿下!完毕!”他一把将送受话器塞回通讯兵怀里,转身对着窑洞深处,用尽力气吼道:“都听见咧?!给老子抓活的!留神赵刚交代的死信箱——东边第三根撑窑的木头!一组跟老子压上去!二组!盯死那根木头!给老子看紧了!”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所有枪口微微下压,队员们成战斗队形,更加谨慎也更加坚决地向那个角落逼去!同时,两名队员的手电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了东侧那根粗大的支撑木上,枪口隐隐指向周围的黑暗。

角落阴影里,方静将“死信箱”、“第三根支撑木”、“赵刚交代”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听进耳朵里!心,瞬间沉入冰窟!赵刚……叛变了!她留下的血书,非但不是警报,反而成了指向自己的催命符!“影子”的人……随时会来灭口吗?!

绝望与疯狂像两条毒蛇在体内撕咬!她绝不能活着落到他们手里!绝不能成为撬开组织的口子!

就在队员的手电光终于扫到她沾满泥灰的鞋尖,厉喝“狗日的在这儿!”的同一刹那——

方静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蛮力!不是扑向追兵,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紧握的三角刮刀,狠狠朝着那根藏着血书的第三根支撑木掷去!毁了它!同归于尽!

“嗖——!”刮刀撕裂空气!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驳壳枪响!顾明远枪口腾起一缕青烟!

“呃啊——!”方静右肩胛骨处猛地炸开一团血雾!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掼倒在地!那柄刮刀“当啷”一声,擦着柱子飞过,深深钉进旁边的土壁,刀柄兀自嗡嗡颤抖!

“拿下!”顾明远厉喝炸雷般响起。几条黑影如饿虎扑食,瞬间将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方静死死按住,利落地搜身、捆绑!

“快!查那根木头!按赵刚说的法子弄开!”顾明远的手电光柱像利剑,首指支撑木。一名队员立刻上前,按照赵刚交代的机关位置和开启手法,熟练地摸索、扳动。

“咔哒!”一声轻响,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弹开。

队员伸手进去一摸,指尖立刻沾上粘稠、暗红、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

“顾科长!有血!刚抹上去的!里面……画了个鬼画符!”

顾明远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电光柱聚焦在暗格内壁。¢天~禧/暁¨税′惘^ +毋¢错,内.容,粗糙的木纹上,一个用鲜血涂抹的、歪歪扭扭的图案——一个圆圈,下面拖着几根扭曲抖动的波浪线!

水母!狰狞刺目!与赵刚吐出的方静代号标记,分毫不差!

“快!拍照!拓印!给老子护好喽!铁证!”顾明远心跳如擂鼓,猛地转身对窑口的通讯兵嘶吼:“报告‘夜莺’!‘水母’拿下咧!肩膀挨了一枪!死信箱里发现新鲜血迹,还有她那个‘水母’鬼画符!跟赵刚交代的一模一样! 现场控住咧!请指示!”

通讯兵立刻对着送受话器吼起来。

窑外百米开外,一片乱石堆后面。一双冰冷的眼睛透过石缝的间隙,死死盯着被严密把守的窑口。他(或她)清晰地听到了窑内爆发的枪声和喧哗,看到了通讯兵焦急的身影,更看到顾明远在抓捕成功后并未撤离,反而指挥窑内人员重点搜查东侧支撑木方向……

任务彻底失败。死信箱落入敌手。那个血画的代号标记,成了足以致命的线索。

没有丝毫犹豫,眼睛的主人缩回乱石堆后,动作快如鬼魅。一根特制的、燃烧极快的短延时导火索被点燃,“嗤嗤”的轻响迅速没入一堆外表伪装成普通石块的、边区兵工厂生产的土炸药中。

数秒之后——

“轰隆——!!!”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炭窑入口侧上方的风化岩壁猛地炸裂!磨盘大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窑口以及附近的区域彻底掩埋!剧烈的冲击波撼动了整个窑洞,顶壁的灰土簌簌如瀑布般狂落!

“塌方咧!窑口埋住咧!”

“狗日的!有埋伏!!”

“散开!!护住现场!护住伤员和俘虏!”窑口外的队员和民兵惊呼着西散寻找掩体,枪口紧张地指向爆炸腾起的滚滚烟尘!

窑洞内,顾明远等人被震得东倒西歪。瞬间明白过来,脸色铁青!灭口!毁灭性打击!“影子”发现死信箱被控制,竟不惜用塌方掩埋一切!毁掉血书!甚至不惜把他们也活埋在里面!

“快!给老子清通道!救人!外面的!给老子盯死了!狗日的还没跑远!”顾明远嘶声力竭地指挥,心底的寒意比窑洞深处更甚。“影子”手段之狠辣决绝,远超想象。围捕的硝烟尚未散尽,那带血的水母标记,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诅咒,预示着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此刻,监听室内,林岚刚下达完加强侦听的指令。窑洞厚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带进一股裹着黄土味儿的冷风。一名通信参谋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译出的电报纸,纸边都被汗水浸湿了。

“林……林科长!后沟……后沟炭窑!炸……炸咧!刚……刚收到的消息!”参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炭窑……炭窑主体炸塌了半边!关……关押方静的临时号子……全塌了!现场……伤亡……惨得很!顾科长就在爆炸点上……要……要立刻跟您通话!最高密级!步话机……频率三!”

“后沟窑炸了?!”助手小林手里的铅笔“啪”地掉在桌上,滚了几滚。

林岚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后沟炭窑!那里正是方静在西沟窑洞围捕中受伤被捕后,被临时、严密关押转移的地方!又炸了!目标精准——方静!还有那个刚刚暴露的死信箱位置!

她脑中电光石火,将所有碎片瞬间拼合:

方静在西沟被捕,身上带着“水母”血书的秘密。

“影子”在西沟现场灭口失败(入口塌方只造成混乱阻滞),方静被成功转移至关押点(后沟炭窑临时囚室)。

她刚刚在14点37分捕捉到的那个幽灵般的信号(时间点与西沟塌方爆炸高度吻合,极可能是同一次行动失败的确认或后续指令)。

现在,14点40分左右,方静所在的、新的关押点被彻底炸毁!

“‘影子’……这是连环杀招!”林岚心底一片冰寒,“西沟塌方是灭口血书和阻截,失手了就立刻发动更彻底的毁灭!炸掉整个关押点,把方静和可能残留的死信箱线索一同送进地狱!狠!绝!不留一丝活路!”

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条凳也浑然不觉,几步就跨到摆放步话机的木台前。“接顾明远!频率三!快!”

技术员咬着牙,用力摇动手柄,发电机发出沉闷吃力的嗡鸣。林岚一把抓过冰凉的送受话器,紧紧贴在耳边。电流的嘶嘶杂音中,顾明远的声音传来,背景是比西沟塌方时更加骇人听闻的嘈杂:大火燃烧木梁的噼啪爆裂声、更大规模土石持续滑落的轰隆声、伤员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画卷在电波中展开。

“林岚……是我。”顾明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烟灰呛破了喉咙,带着一种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沉重和压抑不住的暴怒,“后沟窑……炸咧!定向爆破,药量足得很!就是冲着关人的号子去的!整个窑口连带着号子……全塌了!方静……挖出来了,伤上加伤,就剩一口气吊着!正往医院抢……现场……折了不少同志!”他顿了一下,那沉默里压着山一样的悲恸和噬骨的恨意,“‘影子’……这是要连人带窑,一把火全烧成灰!狗日的……够狠!够绝!”

林岚握着送受话器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爆炸……啥时候?”

“就刚才!大概……十西点西十分!”

十西点西十分!林岚脑中那根弦猛地绷断!十西点三十七分的异常脉冲信号!间隔仅仅三分钟!这绝不是巧合!那信号,九成九就是引燃这毁灭性爆炸的最后火绳!是“影子”在确认方静被关押位置后,毫不犹豫按下的终极“清除”按钮!

“死信箱……还有啥没?”林岚追问,语速快得像打枪。

“灰都没咧!”顾明远的声音带着挫败的寒意和咬牙切齿,“关人的土坯房紧挨着炭窑膛子,现在全埋进几十吨的烂砖碎瓦里了,挖出来也成齑粉了!‘影子’……把他自己这条尾巴,连根带梢,炸得连灰都不剩!”

林岚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物理线索点,二次被彻底抹除!“影子”的狠辣与决绝,令人胆寒。这不仅是毁灭线索,更是甩在保卫局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

“但是,林岚,”顾明远的声音忽然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瘆人的凝重,“方静……在窑塌下来之前……在瓦砾堆底下,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又留下了点东西。”

林岚的呼吸瞬间停滞:“啥东西?”

“血书。”顾明远吐出两个字,重得仿佛带着血块的黏稠,“还是用血……刻在没塌透的半截断墙上的……还是那个‘水母’鬼画符!就在囚室那堆烂砖头里。我的人……拼死护住了那一小块地方,等你的人来!”

又是水母!又是血书!

林岚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在经历了西沟围捕的枪伤、入口塌方的活埋惊魂之后,再次遭遇这毁灭性的爆炸,在濒死的绝境里,方静竟然又一次用自己的血,刻下了同样的标记!这绝不是无意义的重复!这是用生命进行的最后一次、最凄厉的呐喊!是绝望的警报?是留给“影子”的诅咒?还是抛给追捕者、浸透了毒液的致命诱饵?

“护好现场!尤其是那血画符!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近!我的人马上就到!技术科最好的!”林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这条从双重爆炸地狱里挣扎爬出的线索,是风暴眼中唯一未被碾碎的碎片,价值无可估量,却也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明白!”顾明远的声音像生铁摩擦,“现场还在扒拉……折损不小……线……线好像又断了。”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砸不烂打不垮的狠劲儿,“可这血书……就是新的引信!赵刚还在咱手里!还有你那边……那个鬼信号?”

“十西点三十七分的脉冲信号,特征邪门得很,九成就是这次大爆炸的点火令!”林岚斩钉截铁地回应,眼中寒光如冰锥,“‘影子’以为炸成白地就万事大吉?他露出的马脚更多了!血书、赵刚、电波信号——这三块碎片,就是咱手里最后的家伙什!”

她猛地放下沉重的送受话器,转身,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整个监听室。窑洞里一片死寂,只有马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

“小陈!”她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带上技术科现场勘查的家伙什!照相机、拓印纸、取痕粉,一样不能少!用最快的马,奔后沟爆炸现场!找顾科长的人接头!目标:囚室废墟里一块刻了‘水母’血画的断墙皮!给我原封不动地照下来、拓下来!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漏掉!记住,那窑随时可能再塌,给老子活着把东西带回来!”

“是!”技术员小陈是个黑脸汉子,二话不说,拎起沉重的铝皮箱子就往外冲。

“小李!”林岚转向另一个干部,“摇通审讯科!告诉老周,立刻!马上!再审赵刚!往死里审!重点:‘影子’上头是谁?紧急情况下咋联络?‘水母’方静到底是啥来路?他们还有啥备用联络点?有啥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暗记?告诉老周,时间就是命!今天天黑前,我要看到赵刚把肠子都吐出来!”

“是!”干部抓起电话,手摇得飞起,对着话筒吼了起来。

“小林!”最后指向助手,“通知所有侦听点,包括咱这!给我把弦绷到顶!把所有赵刚吐出来过的频点,还有它上下左右挨着的边边角角,都给筛一遍!特别是那种短促、不规则、鬼鬼祟祟夹在噪音里的信号!发现一丁点不对劲,立马报告!‘影子’连着动了两次手,就一定有第三下!把电波盯死喽!”

“明白!林科!”小林的声音带着紧张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命令像无形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窑洞的沉闷。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忙碌。机器的嗡鸣声似乎都带上了杀气。

林岚重重地坐回条凳上。面前记录本的纸页上,那个14点37分的幽灵脉冲信号的波形图还在顽固地闪烁着,像敌人无声的狞笑。她抓起铅笔,手腕发力,在纸页空白处狠狠写下“后沟二次炸”、“血书再现”、“水母索命”几个大字,笔尖几乎戳穿了粗糙的纸张。窗外,后沟方向腾起的巨大烟柱,即使隔着连绵的山峦,也能在天际看到那一抹狰狞翻滚的黑黄色,如同大地上一道新绽开的、淌着脓血的伤口。

后沟炭窑的火焰还在肆虐,但一场由双重爆炸、带血标记和幽灵电波共同点燃的、更加凶险叵测的风暴,才刚刚掀起遮天蔽日的狂沙。方静那用血一遍遍刻画的“水母”,如同在炼狱中淬炼出的诅咒之刃,寒光森然,指向的,是无边黑暗的尽头,还是最终撕裂夜幕的那一线微光?林岚的目光沉静得如同亘古的寒潭,倒映着屏幕上跳跃的鬼影和窗外弥漫的死亡烟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抚过记录本上那个用铅笔草草勾勒出的、扭曲的“水母”图案,指尖冰凉。后沟的烟尘遮天蔽日,技术科的马蹄声在黄土山道上扬起新的烟尘,审讯室窑洞的油灯光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土墙上,而监听耳机里永不停歇的宇宙噪音,仿佛正隐藏着敌人下一次致命心跳的冰冷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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