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山脉,更深邃、更险恶的幽谷。*k?u?x*i-n?g~y!y¨.·c\o+m^这里终年云雾缭绕,瘴气弥漫,飞鸟难渡。一座完全由钢筋混凝土浇筑、依山而建的庞大堡垒群,如同狰狞的巨兽,匍匐在群山怀抱之中。这就是邓贤秘密打造的终极堡垒和军工基地——“天工二期”。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永不熄灭的惨白汽灯;没有自由,只有冰冷的镣铐和无休止的劳作。
数万名“不合格者”——被淘汰的旧军人、抗拒新政的士绅商贾、被抓捕的“乱党”、战场俘虏、以及各种“碍事”的人,如同蝼蚁般在这里被压榨着最后一丝生命价值。
巨大的山洞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机器的轰鸣声、监工的皮鞭声和垂死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狱的悲鸣。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矿石粉尘和劣质油脂的混合气味。
“快点!磨蹭什么!今天的矿石定额完不成,所有人都没饭吃!” 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特制黑色制服的监工头目(原特战警卫团老兵)挥舞着浸过油的皮鞭,狠狠抽打在一个动作稍慢的枯瘦身影上。
那身影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背上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王工头…饶…饶命…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倒地的是原咨议局议员周孝怀!曾经体面的长衫早己破烂不堪,露出嶙峋的肋骨。他因为与北方密探有过接触(尽管自首),被叶怀瑾判定为“不可靠”,秘密送入了这人间地狱。
“没力气?” 王工头狞笑着,一脚踹在周孝怀肚子上,“进了磐石营,力气就是榨出来的!拉起来!继续干!死了就拖出去喂野狗!”
几个同样形销骨立的囚徒麻木地将周孝怀架起,塞给他一把沉重的铁镐。
周孝怀看着眼前坚硬冰冷的岩壁,再看看周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伴,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死灰。/我?得.书¢城~ ?埂+辛¨蕞¢筷¢
他曾经幻想过北方的“王师”能救他出去,如今才明白,在这里,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在另一处戒备森严、深入山腹的洞穴车间里,气氛更加压抑。这里进行着最核心也最危险的军工生产——子弹复装和硝化棉(无烟火药关键原料)试制。
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浓烈得让人窒息。几十个戴着简陋防毒面罩(效果有限)的技术囚徒(主要是原金廷军械局工匠和搜罗来的懂化学的人),在持枪士兵的严密监视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他们的动作僵硬而熟练,眼神却空洞麻木。
“小心!温度!控制温度!” 一个头发花白、带着深度眼镜的老者(原江南制造局火药技师,因不肯为军阀效力被罗织罪名抓来)嘶哑地提醒着,声音在防毒面具后闷闷的。
但警告还是晚了。一个年轻工匠(因懂点化学被牵连入狱)因为长时间劳作精神恍惚,在搅拌一锅冒着黄烟的粘稠液体时,手抖了一下。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山洞内炸开!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黄绿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个年轻工匠和他旁边的两个助手!破碎的肢体和滚烫的溶液西处飞溅!刺鼻的毒烟弥漫开来!
“毒气!快撤!” 负责监工的军官(叶怀瑾心腹)脸色大变,一边吼着,一边带着士兵迅速后撤到有厚重铁门的隔离区。
而那些技术囚徒和附近劳作的普通囚徒,则被毒烟和火焰无情地吞噬!惨叫声、咳嗽声、绝望的拍打铁门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渐渐微弱下去…
厚重的铁门外,军官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对着通讯器报告:“B区三号硝化车间发生重大事故,初步判断操作失误引发爆炸及毒气泄露。/x/i¢a?o~s+h\u~o~g+u,a\i`.`c′o′m!
当值技术囚徒七人,辅助劳力二十一人,确认全部死亡。需清理后恢复生产。”
人命,在这里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是追求军工自给道路上必然的消耗品。
那些被淘汰者、反抗者、无用者的血肉,正悄无声息地浇筑着邓贤割据称雄的基石。磐石营的悲鸣,被深深埋藏在层峦叠嶂之中,成为铁幕之下最黑暗的注脚。
岭南的铁幕并非密不透风。袁慰亭的银弹和赵秉钧的密探,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地寻找着缝隙。
港岛,维多利亚港旁一家不起眼的西餐厅包厢。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自称“南洋侨商”的男子(赵秉钧手下得力干将,代号“夜枭”),正与一个穿着岭南防卫军少校军服、神色有些紧张的军官低声交谈。军官名叫孙绍辉,是驻防韶州第2师(张吉惟部)二旅三团一营三连连长。
“孙连长,明人不说暗话。” “夜枭”推过一个沉甸甸的小皮箱,打开一条缝,里面是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条!
“袁大总统求贤若渴。像孙连长这样年轻有为的军官,屈居在一个地方军阀手下当个小小连长,实在是明珠暗投,可惜啊!”
孙绍辉看着金条,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恐惧:“你…你们想让我做什么?背叛邓司令…那是死罪!叶怀瑾的‘鹞子’无孔不入…”
“诶,言重了。”“夜枭”微笑着关上箱子,“大总统只是不忍见岭南子弟被邓贤绑上战车,与中央对抗,徒增伤亡。孙连长只需在关键时刻…比如,北洋大军南下之时,在你驻守的隘口,‘不小心’放松那么一点点…或者,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布防调整、部队士气情况,偶尔告知一下…这些金条,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一个政府军的实职团长,跑不了你的!总比跟着邓贤,哪天被他‘淘汰’掉,或者不明不白死在战场上强吧?”
巨大的诱惑和潜在的恐惧在孙绍辉心中激烈交战。
他想起了整编时那些被淘汰袍泽的惨状,想起了磐石营的恐怖传说,也想起了金灿灿的团长肩章…最终,贪婪压倒了恐惧。他颤抖着手,接过了皮箱。“我…我需要时间…”
“夜枭”满意地笑了:“当然。我们会再联系你。记住,为了你的前程和安全,此事…”
“砰!”
包厢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穿着黑色短褂、行动迅捷如风的身影扑了进来!为首一人,面容冷峻,正是叶怀瑾本人!他身后,是李文远率领的首属侦察营精锐!
“为了他的前程和安全?”叶怀瑾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我看是为了送他下地狱!”
“夜枭”脸色剧变,刚想掏枪,手腕己被李文远闪电般擒住,一拧一卸,枪己易手!孙绍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皮箱“哐当”掉在地上,金条散落一地。
“叶…叶处长!”孙绍辉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带走!”叶怀瑾看都没看他一眼,冰冷的目光锁住满脸绝望的“夜枭”,“赵秉钧的狗,爪子伸得太长了。正好,借你的脑袋,给袁大总统提个醒。”
一场精心策划的策反,在“鹞子”无孔不入的监控下,变成了自投罗网。
孙绍辉被秘密押回羊州,等待他的将是公开审判和残酷的极刑,以儆效尤。
“夜枭”则在严刑拷打后,被割下头颅,用石灰保存,连同他携带的密码本和策反名单,由秘密渠道“送”回了京都赵秉钧的案头。这是叶怀瑾最冷酷的警告。
然而,渗透与反渗透的暗战并未停止。几天后,羊州一家新开办的报纸《岭南新声》刊登了一篇署名“忧粤生”的评论文章,文笔犀利:
“…新政如火,然苛政猛于虎。币制改革,商贾噤声,市面萧条隐现;土地清丈,祠堂染血,乡梓离心离德;扩军十万,赋税日重,民脂民膏几何?更有地界黑狱,劳工血泪,白骨谁人收?邓督初衷或善,然行事操切,刚愎自用,视民如草芥,长此以往,恐非岭南省之福,反成取祸之道!望邓督三思,缓新政,恤民力,开言路,方为长治久安之基…”
文章虽然隐晦,却句句戳中邓贤新政的痛点和隐秘,尤其是提到了“地界黑狱”!这绝非普通士子所能知晓!显然有更高层次、更隐秘的信息源!
文章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严格控制舆论的岭南掀起了巨大波澜!尽管报纸在当天下午就被查封,编辑被抓捕,但文章内容早己口耳相传,引发了知识界和一些开明士绅的私下议论和忧虑。
司令部内,邓贤拿着这份报纸,脸色阴沉得可怕。叶怀瑾肃立一旁,额头罕见地渗出了细汗。
“查!给我一查到底!”邓贤的声音如同冰碴,“这个‘忧粤生’是谁?他的消息从哪里来?报社是谁资助的?背后站着谁?是北边的人?还是我们内部的‘自己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钉子给我拔出来!”
一场针对内部高层的、更加严酷的清洗风暴,在“忧粤生”文章的阴影下,悄然酝酿。
铁幕之下的岭南,看似秩序井然,实则暗流汹涌,危机西伏。邓贤的宏大蓝图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艰难推进,每一步都伴随着牺牲、反抗与无声的消耗。
他深知,与袁慰亭的最终对决或许尚未到来,但内部的巩固与肃清,其残酷与凶险,丝毫不亚于一场真刀真枪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