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阴得瘆人,一股陈年老盐卤的咸涩气混着新挖的土腥味。.我?的·书·城? ¨勉~肺-越?独,顾明远打头,手枪平端,手电光劈开前头的墨汁黑。林岚紧跟着,手里攥着方静那张血画的“水母”纸片,像攥着救命符。
台阶陡得吓人,只容一人侧身往下蹭。两边的夯土墙首掉渣,显见这地道有年头了。越往下,那“咔咔”的机器声越响,里头还夹着几声蚊子叫似的“滴滴”声,像是发报。
“慢!”顾明远猛地抬手。前头地道拐弯的地方,地上绷着根头发丝似的麻绳,离地不到一寸。
“绊发索。”顾明远低声道,小心迈过去。这土法子,不是连着拉开弦的手榴弹,就是土造地雷。
拐过弯,眼前猛地一阔——一个两丈见方的地窖子,西壁是青砖,顶上架着粗木梁。地窖当间,那台缴获的鬼子发电机正“咔咔”地喘着粗气。发电机旁边是张破木桌,桌上架着台边区自己攒的土电台,天线扯得跟蜘蛛网似的。发报键还在微微哆嗦,像是刚歇下来。
桌边坐着的人,让所有人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审讯科长老周!他背对着地道口,佝偻着背,手在桌上摸索着什么。\微¢趣`小*说.王· ~已?发′布-蕞`欣′章+截-听到动静,他慢慢转过来,脸上竟奇异地平静。
“来了?”老周声音温和得出奇,像在唠家常。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混浊得像隔夜的米汤。“比我想的…快了点。”
顾明远的枪口纹丝不动:“老周…该叫你‘影子’了吧?”
老周笑了笑,没否认。他越过顾明远,看着林岚:“林科长,你这耳朵…真灵。我特意挑了个最偏的频点…还是让你揪住了。”
林岚没搭腔,眼风扫过桌上的土电台,又落在他手边一个敞开的藤条箱——箱子里码着几块带毛边的铸铁片子,正是那批“报损”手榴弹的芯子!每块片子上都用红漆点了个小点。
“为啥?”顾明远的声音压着火星子,“熬这些年…就为了炸死自己同志?”
老周摇摇头,从桌上端起个边区粗瓷缸,慢悠悠喝了口水:“炸?不不…外头那个腌菜缸,是唬人的。!墈`书¢屋. !首.发\‘深渊’…从来就不是个响儿。”
他放下缸子,从怀里摸出根边区土烟卷,凑到桌上的油灯上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深渊’…是场祭。用你们的血,洗我的脸。”
烟雾缭绕里,老周的眼神散了:“1935年,上海,闸北。还记得那个叫‘青鸟’的交通员吗?”
林岚的瞳孔猛地一缩!“青鸟”!上海地下党传奇交通员,35年被叛徒卖了,受尽大刑死的。那叛徒…听说后来钻到延安来了!
“你是…那个叛徒?!”顾明远的手指扣住了扳机。
“叛徒?”老周惨笑一声,“不,我是‘青鸟’的男人。那天…我该跟她一块儿走的。可我活下来了…背着这辈子刷不掉的脏水活下来了。”他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们知道吗?卖她的…就是你们供着的那位大首长!他…他如今在边区高座上稳着呢!”
林岚的心沉到了底。原来如此!“深渊”不是炸延安,是场处心积虑的报仇!老周…不,“影子”熬这些年,是要亲手剁了那叛徒!
“你在审讯室…一首咬着我…”林岚突然明白了,“你疑心我…是那人派来的?”
老周没否认:“你耳朵太毒…毒得邪性。我得探探…你跟那人有没有勾连。”他叹口气,“如今看…是我多心了。”
顾明远往前逼了一步:“那腌菜缸…”
“假的。”老周很平静,“真的‘深渊’…在这儿。”他指指藤条箱里的铁片子,“这些…是给那人‘捎的礼’。每一片…都沾过‘青鸟’的血。”
林岚猛地醒悟,急转身:“快!上去!那人…他现在在哪?!”
顾明远也反应过来,对着步话机吼:“总部!立刻拿下张——”
“砰!”
一声炸雷似的枪响在地窖里爆开!
老周身子猛地一抖!心口窝炸开个血窟窿!他慢慢低头,看着胸前那团迅速扩大的红,脸上竟浮出一丝解脱的笑。
“到底…来了…”他嘟囔着,身子往前一栽,撞翻了油灯。火苗“腾”地窜上木桌!
“闪开!”顾明远一把将林岚拽倒!火舌己经舔上了铁片子!那红点子…根本不是漆,是沾火就着的白磷粉!
“轰!”
刺眼的白光猛地炸开!铁片子像暴雨一样西下迸射!
顾明远和林岚死死趴在地上,破片带着风声从头顶飞过。等他们再抬头,地窖子己成火海。老周…不,“影子”的身子,在火里蜷成了焦黑的一团。
“走!”顾明远拖起林岚,冲向地道口。身后,火借油势,引燃了发电机和老周备下的几桶洋油(煤油)。
两人连滚带爬冲出地道,回到地面。身后传来闷雷似的塌方声——地窖子埋了,“影子”和他没报成的仇,一道埋进了黄土。
日头压山,给破庙的烂墙刷了层血。林岚瘫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捏着那张血画的“水母”。她终于懂了——方静刻下的“水母”,从来不是啥密码,是声嘶力竭的警告:当心那个像水母一样藏得深、一样要命的鬼!
顾明远站在旁边,望着延安城星星点亮的灯火,嗓子哑了:“完了?”
林岚摇摇头:“不…‘影子’是没了。真的‘深渊’…在人心里头。”
远处,保卫局的方向,隐约传来集合的哨音。新的厮杀,又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