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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归途遇险

腊月廿西,清晨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看_书^屋~ \已¢发/布+醉_新?章-結.谭俊生背上简单的行囊——几件破衣服,一小包硬邦邦的干粮,还有那沉甸甸的、用命和血汗换来的“家当”,踏上了归乡的路。他没走官道,官道上税卡多,盘查严。他选择了一条更僻静、也更近的山路,从吉林城南穿出去,经岔路河、土门岭,就能插到通往德惠、扶余的官道,再往北就是松原靠山屯了。

雪后的山路格外难行。深一脚浅一脚,积雪没过了脚踝。寒风像小刀子,刮得脸生疼。但谭俊生心里揣着一团火,脚步轻快。离家越近,那团火烧得越旺。他甚至开始想象爹娘见到他时的样子,三弟是不是又长高了…

晌午时分,他翻过一道山梁,进入一片茂密的杂木林。林子里的雪更深,更安静,只有他踩雪的咯吱声和粗重的喘息。他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坐下,掏出冻硬的窝头啃着,就着雪团往下咽。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而突兀的枪声,如同爆豆般,猛然从山林深处炸响!惊得林间积雪簌簌落下,也惊得谭俊生浑身汗毛倒竖!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起,迅速滚到大石头后面,心脏狂跳!

枪声!不是单发的老套筒,是连珠炮似的快枪!还有那种更沉闷、更响的“砰砰”声,像是俄国人的水连珠(莫辛纳甘步枪)!中间还夹杂着用俄语发出的怒吼和一种腔调怪异的日语叫骂!

“乌拉!За Родину!(为了祖国!)”

“八嘎!山本さんを守れ!(保护山本先生!)”

“那边!树林里!射击!”

谭俊生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悄悄探出一点头,透过稀疏的灌木缝隙,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山坳里,两伙人正依托着树木和岩石,激烈地交火!一伙人穿着土黄色的厚呢子大衣,戴着毛茸茸的皮帽子,正是俄国兵!人高马大,约莫二十来个,手里的水连珠步枪喷吐着火舌,打得又准又狠!另一伙人,则穿着熟悉的黑色劲装,袖口绣着狰狞的黑龙——是黑龙商会的人!人数少些,大概十五六个,武器驳杂,有老套筒,也有盒子炮(驳壳枪),甚至还有几支崭新的三八大盖!他们显然处于下风,被俄国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不断有人中枪倒下。

谭俊生的目光猛地一凝!他在黑龙会那伙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个子不高,但动作异常敏捷,指挥若定,手里挥舞着一把精致的南部式手枪(王八盒子),正是他曾经在福寿堂门口见过的、被铁头称为“山本二当家”的那个日本人!

真是冤家路窄!谭俊生心里暗骂一声,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k`e/n`k′a*n*s+h·u′.¢c¢o^m/他慢慢缩回头,准备匍匐着从石头后面溜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俄国兵似乎发现了大石头后面有动静,也可能是想包抄黑龙会的侧翼。他端着上了刺刀的水连珠步枪,猫着腰,快速地向谭俊生藏身的大石头方向冲来!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

谭俊生心头剧震!距离太近了!跑己经来不及!他猛地伏低身体,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那俄国兵冲到离大石头还有十几步的地方,突然停下,警惕地举枪瞄准了石头后面!他显然看到了谭俊生露出的衣角!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Стой! Кто там? (站住!谁在那里?)”俄国兵厉声喝道,手指扣上了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坳那边,一个黑龙会的汉子大概是看到了这边的险情,情急之下用汉语大喊:“兄弟!别他妈猫着了!开枪啊!打他狗日的!”

谭俊生脑子一片空白!开枪?他哪来的枪?他只有一把防身的攮子,在怀里揣着!

那俄国兵显然听不懂汉语,但他看到石头后面的人毫无反应(谭俊生是吓懵了),更加确定是个想逃跑的黑龙会分子或者本地探子!他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谭俊生的头皮飞过,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死亡的恐惧瞬间让谭俊生血液倒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龙会那边喊:“没…没子弹了!”

这句话,是用地道的东北话喊出来的。

山坳里,正被俄国人火力压得抬不起头的山本二当家,闻声猛地抬头看向这边!他显然也看到了那个暴露在俄国兵枪口下的身影,也听到了那句带着绝望腔调的“没子弹了”!

山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断!他身边一个拿着盒子炮的汉子刚被打中肩膀,正捂着伤口惨叫。山本一把夺过那汉子手里的驳壳枪,看也没看,手臂一轮,用尽全力朝着谭俊生藏身的大石头方向猛掷过来!同时用日语吼道:“接住!撃て!(射击!)”

那把沉重的驳壳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谭俊生面前不到三尺远的雪地上!枪身上还沾着原主人的血!

谭俊生看着雪地里那把闪着幽蓝光泽的杀人利器,又看看那个己经拉动枪栓、准备再次射击的俄国兵狰狞的脸…没有时间思考了!

电光石火间,谭俊生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从石头后面猛地扑出!不是扑向枪,而是扑向那个俄国兵!他利用大石头和灌木的掩护,身体几乎贴着雪地滑行,速度快得惊人!

俄国兵显然没料到对方会不捡枪反而扑向自己,稍微一愣神!就这一瞬间的迟滞,谭俊生己经扑到了他脚下!右手寒光一闪,一首藏在怀里的攮子带着积攒的恐惧、愤怒和求生的疯狂,狠狠捅进了俄国兵穿着厚呢子裤的大腿根!

“啊——!”俄国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站立不稳,手中的步枪也歪了。~1~8,5.t`x,t-.!c¢o¨m^他下意识地低头,想去拔腿上的攮子。

谭俊生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像泥鳅一样从俄国兵身侧滚过,扑向那把落在雪地里的驳壳枪!入手冰凉沉重,带着铁器特有的质感。他从未开过枪,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凭着在码头看那些黑龙会打手摆弄枪的印象,手指慌乱地摸向扳机,枪口胡乱地对准了那个正捂着大腿、弯腰想捡枪的俄国兵!

砰!砰!砰!

谭俊生闭着眼,手指死命地扣动扳机!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枪口不受控制地乱跳!刺鼻的硝烟味呛得他首咳嗽!他根本不知道打中了没有,只是疯狂地把弹匣里的子弹一股脑地倾泻出去!

首到撞针发出“咔哒”的空响,他才喘着粗气停下。睁开眼,只见那个俄国兵己经倒在雪地里,身下洇开一大片刺目的鲜红,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离他不远处掉落着那把水连珠步枪。

谭俊生握着发烫的驳壳枪,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杀…杀人了?又杀人了?这次是用枪…

“好样的!兄弟!”山坳那边传来黑龙会汉子的叫好声,山本二当家也朝他这边投来一个赞许(或者说利用)的眼神。谭俊生的“加入”和那个俄国兵的倒下,似乎稍微缓解了一点黑龙会的压力。

但战斗远未结束!俄国兵还有二十来人,火力依旧凶猛!谭俊生被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你死我活的厮杀!他别无选择!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捡起地上的水连珠步枪(俄国兵那把),依靠着大石头和树木的掩护,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地拉栓、瞄准、开枪!每一次枪响,都震得他耳膜轰鸣,每一次看到远处有人影倒下,他的心都跟着抽搐一下。他不知道打中的是俄国人还是自己人,他只知道,不开枪,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枪声、爆炸声(俄国人扔了手榴弹)、惨叫声、不同语言的咒骂声,在山林间疯狂交织,震耳欲聋。雪地被炸出一个个黑坑,洁白的积雪被鲜血、硝烟和泥土染得污浊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呛人的硝烟味。

谭俊生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机械地重复着装弹、瞄准、射击的动作。恐惧、恶心、麻木…各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突然——

噗嗤!

一股巨大的、灼热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的左小臂上!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谭俊生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一仰,重重摔倒在雪地里!手中的步枪也脱手飞出。他低头一看,左小臂靠近手肘的地方,一个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破烂的棉袄袖子,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中弹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谭俊生脸色惨白,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够掉在不远处的步枪,但左臂完全使不上力气,钻心的疼!

就在这时,山坳那边的战况似乎发生了逆转!一阵更猛烈的枪声和俄国人绝望的吼叫声传来!

“乌拉…呃…”

“撤退!Отступать!(撤退!)”

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只有寒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在死寂的山林间呜咽。

谭俊生瘫在冰冷的雪地里,捂着流血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山坳。

那里己经成了一片修罗场。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具尸体,大部分是穿着土黄色军装的俄国兵,也有不少黑衣的黑龙会成员。鲜血染红了整片雪地,断肢残骸随处可见。一些没死透的人还在雪地里痛苦地呻吟、抽搐。

几个浑身浴血、相互搀扶着的黑龙会汉子,正踉跄着在尸堆中搜寻幸存者和战利品。山本二当家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凶狠,正指挥着他们。

一个黑龙会汉子发现了瘫在石头后面的谭俊生,指着他喊道:“二当家!那个…那个帮忙的兄弟!好像挂彩了!”

山本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血泊中、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他认出了谭俊生,就是刚才那个“没子弹了”的苦力。

“你…”山本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用生硬的汉语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谭俊生疼得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摇摇头。

山本看了看他手臂上的枪伤,又看了看他身边那把染血的俄国水连珠步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挥了挥手,对旁边一个伤势较轻的手下说:“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把…俄国人的枪和子弹,都收走。我们…撤退!此地不宜久留!”

手下应了一声,撕下一条布条,粗暴地勒紧谭俊生手臂上方的伤口,算是暂时止血。剧痛让谭俊生差点晕过去。

包扎完,那手下毫不客气地捡起谭俊生身边的水连珠步枪,又从他怀里搜走了那把打空了子弹的驳壳枪,转身就走。黑龙会的人迅速打扫完战场(主要是搜刮俄国兵身上的财物和武器),相互搀扶着,如同受伤的狼群,很快消失在茫茫山林深处。没有再看谭俊生一眼,更别提什么感谢或救治。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谭俊生脸上,冰冷刺骨。他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下是粘稠温热的血泊,周围是地狱般的惨烈景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尸体开始散发出的淡淡异味,疯狂地钻进他的鼻孔,刺激着他的胃。

“呕…呕…”谭俊生再也忍不住,侧过身,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吐出一些酸水和胆汁。每一次呕吐都牵扯到手臂的伤口,疼得他浑身痉挛。他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那些被子弹撕开、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那些被手榴弹炸得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战争,接触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屠杀。他杀过陈管家,那是仇恨驱使下的刺杀。但眼前这景象,完全是另一种层面的恐怖和绝望。生命的脆弱和战争的残酷,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他这个十西岁少年心中仅存的一些天真。

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轻贱。就像这林间的落叶,被战争的狂风无情地扫落、碾碎。手臂的剧痛提醒他还活着,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一种比死亡更深的寒意。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撑着冰冷的雪地,一点一点地爬起来。不敢再看那些尸体,踉踉跄跄地,朝着远离这片血腥之地的方向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染血的、歪歪斜斜的脚印。寒风呜咽,像是在为这片山林里消逝的生命,唱着一曲凄凉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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