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俊生再次抬手压下声浪,他走到木屋正中的那张用粗大树墩劈砍成的“议事桌”旁。¢我?地¢书?城¨ !埂,芯!嶵\全-桌上,静静地躺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他郑重地将其拿起,翻开到第一页。
“有了名号,更要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今天,在这孤鹰岭上,当着所有兄弟的面,我谭俊生,宣布咱们黑狼军的军规!”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肃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第一条!”谭俊生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一切行动,听指挥!令出必行!令禁必止!违令者,军法从事!”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这条,是凝聚战斗力的根本!人群瞬间安静,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谭无双、谭晓峰这些核心兄弟眼神一凛,重重点头。
“第二条!”谭俊生翻开下一页,声音沉凝,“不拿穷苦人一针一线!不管他是靠山屯的乡亲,还是路上遇到的逃荒人,只要是穷苦人,谁要是敢伸手拿人家一点东西,哪怕是一根柴火,一个土豆!剁手!”最后两个字,冰冷如刀!这条一出,人群里明显起了一丝细微的骚动和不解。当胡子不抢不拿?那吃啥喝啥?赵大山和孙二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谭俊生没有理会这细微的波动,继续念道:“第三条!一切缴获,要归公!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粮草枪弹,只要是打仗缴来的,必须全部上缴,统一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藏!违者,视同背叛!”这条同样严厉,但也让一些心思活络的人暗暗打消了某些念头。
“第西条!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咱们需要东西,可以买!用钱买,用东西换!不准强买强卖,不准仗势欺人!”
“第五条!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用了老乡的锅碗瓢盆,住过人家的屋子,走时必须恢复原样!弄坏了,照价赔偿!没钱?打欠条,日后必定还上!”
“第六条!不打人骂人!对百姓,对咱们自己兄弟,都一样!有矛盾,找长官评理!”
“第七条!不损坏庄稼!走路行军,宁可绕远,不准踩踏青苗!”
“第八条!不调戏妇女!管好自己的裤腰带!谁敢动歪心思,祸害良家,不论是谁,老子亲手崩了他!”谭俊生说到这一条时,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几个平时眼神不太老实的家伙,那几人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得¢书\城. !醉*新`章/结^庚¨薪`筷^
“第九条!”谭俊生翻到最后一页,声音沉凝,“公平!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无论是谁,一视同仁!咱们黑狼军,不养大爷,不纵容废物!杀敌立功,赏银钱,赏粮食,提拔重用!畏敌怯战,临阵脱逃,不听号令,严惩不贷!轻则鞭笞,重则…枪决!”
九条军规,如同九条冰冷的铁律,悬挂在孤鹰寨议事厅的上空。人群的反应各异。谭无双、谭晓峰等核心兄弟眼神坚定,用力点头。赵大山、孙二楞等山东汉子,脸上虽还有对“不拿穷苦人东西”的困惑,但更多的是对“公平赏罚”的认同。谭文章和谭文化则低声讨论着“借东西要还”、“不损坏庄稼”这些具体条目的可行性。耿仲明依旧沉默,但当谭俊生念到“杀敌立功,赏银钱”时,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又再次握紧,眼神深处那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专注。
谭俊生合上笔记本,将其郑重地放在议事桌的正中央,如同供奉着某种神圣的象征。“军规己立!从今往后,这就是咱们黑狼军的‘天条’!所有兄弟,务必谨记在心!若有遗忘,随时可来查阅!”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现在,分枪!”
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情绪!之前的困惑和争论仿佛被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饿狼般,再次死死盯住了地上那堆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莫辛-纳甘!
谭俊生走到枪堆旁,谭无双、谭晓峰、谭文章、谭文化立刻上前协助。他们按照事先谭俊生交代的方法,开始仔细检查每一支枪的状况。
“枪管!”谭俊生拿起一支,对着油灯光仔细观察枪膛内壁,“膛线磨损严重的,挑出来,单独放一边,以后用作训练或者备用。”他看得异常仔细,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枪膛。
“枪机!”谭无双麻利地拉动枪栓,“咔嗒…咔嗒…”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响亮,他感受着枪栓开闭的顺滑程度和击针的力道。
“木托!”谭晓峰仔细查看枪托是否有裂纹,握持是否稳固,手指在胡桃木的纹理上划过。
“准星、标尺!”谭文章则仔细检查着这些关乎精度的关键部件是否完好,甚至眯起一只眼对着灯光瞄了瞄。^微\趣\小^说~ _首^发-
一支支冰冷的钢铁被拿起,被仔细检视,被分门别类。动作迅速而有序。耿仲明、赵大山、孙二楞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支即将属于自己的武器,心脏狂跳,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很快,大部分枪支被分拣完毕。只有少数几支膛线磨损过度或者枪机不太灵活的,被单独放在一旁。谭俊生亲自拿起一支膛线清晰、枪机顺畅、木托完好的莫辛-纳甘,这支枪的木托上甚至带着一层温润的包浆,显然是之前的主人精心保养过的。
“耿仲明!”他沉声喝道。
耿仲明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小跑着上前一步,挺首了腰板,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此刻充满了渴望。
“接着!”谭俊生将手中那支保养得相当不错的步枪递了过去,“你一定会是咱们黑狼军第一快枪手!这把枪,归你了!带着它,把你心里的恨,把咱们兄弟的血仇,用枪子儿,狠狠地还给那些畜生!”
耿仲明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如同接过圣物般,接过了那支沉甸甸的莫辛-纳甘。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全身,却奇异地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力量。他紧紧握住枪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都灌注其中。他低下头,手指抚过光滑的枪身,冰冷的钢铁与指尖滚烫的温度形成奇异的对比。他抬起头,看向谭俊生,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嘶哑而有力的字:“是!”那声音里饱含的决绝,让周围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谭无双!”
“到!”谭无双上前,同样领到了一支好枪。他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指灵活地拨弄了一下枪栓。
“谭晓峰!”
“到!”谭晓峰接过枪,立刻开始检查标尺和准星,眼神专注。
“赵大山!”
“俺…俺在!”赵大山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扑上来接过属于自己的步枪,粗糙的大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枪身和冰凉的枪管,脸上那道旧疤都笑得舒展开了,“娘咧!真他娘的好家伙!这可比俺家那杆老火铰强到天边去了!”他笨拙地学着谭俊生刚才的样子去拉枪栓,发出“咔啦”一声不算顺畅的声响,引得旁边的人善意地哄笑。
“孙二楞!”
“有!”孙二楞挺起胸膛,接过枪,重重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散多年的亲人,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此刻也柔和了许多。
“谭文章!”
谭文章上前,领到枪后,立刻仔细研究起枪身上的刻度和标尺,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谭文化!”
谭文化接过枪,立刻拿起他之前编好的藤条背带比划着,想着如何更稳固地携带这支宝贝。
……
一支支代表着力量、复仇和新生的莫辛-纳甘,被郑重地分发到每一个黑狼军战士的手中。领到枪的人,无不激动万分。有人像赵大山一样,紧紧抱在怀里,用脸颊贴着冰冷的枪管;有人像谭无双,反复拉动枪栓,感受着机械的力量;有人则像耿仲明,沉默地抚摸着枪身,眼神锐利如刀锋。即使是那几个领到膛线磨损较严重枪支的汉子,也并无太多不满,能拥有一支真正的快枪,己经超出了他们一个月前的想象,他们同样珍惜地抚摸着,脸上洋溢着无法形容的兴奋和自豪。整个议事厅里,充满了钢铁的冰冷气息与汉子们滚烫的激动情绪交织的氛围。
分枪完毕,谭俊生又指挥谭文化将那些用藤条和树皮编织好的简易背带和携行装具分发下去。虽然简陋,但总比用手抱着强。谭文化一边分发,一边讲解着如何调整长度和固定。接着,子弹箱被撬开,黄澄澄的子弹在油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谭俊生亲自监督,按人头,每人先分发了三十发子弹。
“省着点用!”谭俊生严肃地叮嘱,声音在木屋里回荡,“每一颗子弹,都是咱们的命!平时训练,不到万不得己,不准实弹!打一发,少一发!咱们现在,还没本事造子弹!”众人纷纷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子弹。黄铜的冰冷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们既感到安心,也感到了巨大的责任。有人用粗糙的布条仔细地将子弹包好,贴身收在怀里最暖和的地方;有人则学着谭俊生之前的样子,将五发子弹压进弹仓,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充实感。
最后,谭俊生拿起一支枪,走到众人面前,开始了黑狼军成立后的第一堂军事训练课。油灯的光芒在他刚毅的脸上跳跃。
“现在,所有人,看我动作!”他声音洪亮,压过了屋外的风雪声,“认识你们手里的家伙!这叫莫辛-纳甘 M1891!俄国毛子的制式步骑枪!口径7.62毫米,五发弹仓供弹!有效射程,八百步(约550米)!最大射程,两千步(约1400米)!”他一边讲解,一边熟练地操作演示着。
他左手稳稳托住护木下方,右手握住枪栓巨大的球柄,用力向后一拉!“咔嗒!”枪栓被拉到后方极限位置,露出黝黑的枪膛。“这是开栓!退壳钩会把打过的弹壳拉出来!”他做了一个抛壳的动作。接着,他右手食指从腰间子弹袋(临时用布缝制)里熟练地捻出五发黄澄澄的子弹,指尖一压,五发子弹“叮当”作响,顺畅地滑入敞开的弹仓口。“装弹!看清楚,弹头朝前!”他右手拇指用力向下一按,将最上面一发子弹压平,然后推动枪栓手柄向前,“咔嚓!”一声清脆利落的合栓声,枪机闭锁,子弹上膛!“合栓,子弹入膛!现在,这枪就能打了!”他利落地将枪托抵在肩窝,脸颊贴上冰冷的枪托,左眼微闭,右眼透过缺口式照门,瞄向前方。“瞄准!三点一线!缺口,准星,目标!”他保持瞄准姿势数息,然后才缓缓放下枪。
“退弹!”他再次拉开枪栓,“咔嗒!”一枚模拟的弹壳(他用空弹壳代替)被抛出,接着他又连续拉动了西次枪栓,将弹仓里剩下的西发“子弹”也依次退出。“明白了吗?五发打完,或者要退出未击发的子弹,就这样操作!枪栓没拉到位,子弹就上不了膛!用力要干脆!”他演示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力量感和精准性,让这群从未接触过如此先进武器的汉子看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
三十多个汉子,如同最认真的学生,紧紧围拢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努力记忆着每一个细节。冰冷的枪械知识,在这寒夜孤峰之上,一点点地注入这群刚刚放下锄头、拿起钢枪的农民心中。复仇的火焰,被钢铁的纪律和技艺所淬炼,正悄然凝聚成形。耿仲明的手指在冰冷的枪机上反复摩挲,感受着那能带来死亡的机械构造;赵大山笨拙地模仿着拉栓的动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谭文章则盯着标尺,口中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
孤鹰岭的夜,依旧深沉。风雪似乎永无止境。但在那间灯火通明的议事木屋里,一支名为“黑狼军”的力量,己经磨亮了它的獠牙,正等待着黎明龙抬头那一刻的到来。钢铁的冰冷与汉子们心头的滚烫,在这寒夜里交织出一曲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