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悔点点头,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2*8′看?书¨网^ -无.错!内′容.
他看了一眼自己仅剩的十几个兵,又看了看远处山包上摇摇欲坠的王铁胆,紧了紧手里的步枪,吼道:“还能动的,跟老子反冲锋!”
“杀!”
另一边,日军阵地中。
“少佐阁下!我们被包围了!敌人的主力来了!”副官脸色惨白,声音发抖,“请求撤退吧!”
秋田少佐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一把推开副官,举起望远镜。
李云龙!又是这个该死的李云龙!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这个家伙突然出现,再有十分钟,他就能全歼这支八路军,拿下这片阵地。
但……真的是这样吗?
秋田的目光越过乱战的人群,死死地盯住了那个被侦察排士兵护在中心的身影。
那个身影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弱,可正是他,带着区区几十个人,硬生生顶住了两百名帝国皇军的轮番冲锋,像一颗钉子一样嵌在这里,让他无法全力对付三连的主阵地。
是这个人,拖延了最宝贵的时间,才让李云龙有了包抄的机会!
这个李云龙作战勇猛不假,但要是没有这个钉子,自己早就把三连和这支小部队吃掉!
然后从容布置防线,与泽木的部队前后夹击,李云龙就算来了,也得脱层皮!
想到这里,秋田少佐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他不是输给了李云龙的勇猛,而是输给了那个不知名的八路军军官的坚韧。+j.i_n?w-a!n`c~h/i+j/i?.^c?o!m!
“撤退!”
秋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满脸都是屈辱和不甘。
“想跑?”李云龙的耳朵尖得很,他一脚踹开打空了子弹的歪把子,抄起一把大刀,“给老子追!谁让一个小鬼子跑了,老子就扒了他的皮!”
新一团的战士们如同打了鸡血,追着鬼子的屁股一通猛打。
秋田的部队本就精疲力竭,此刻更是兵败如山倒。
为了能跑得快一点,他们丢掉了步枪,丢掉了弹药,最后在秋田的命令下,连掷弹筒和重机枪这种宝贝疙瘩都扔在了原地,这才勉强甩开追兵,夹着尾巴逃了回去。
一路追出二十里地,眼看着离柳县县城不远了,李云龙才抬手,大吼一声:“停!不追了!”
一个营长跑过来,不解地问:“团长,再加把劲,说不定能把秋田那老小子给活捉了!”
“捉个屁!”李云龙骂道,“前面就是鬼子的大本营,你小子想带着部队去给人家送菜?”
“见好就收,懂不懂?赶紧打扫战场,把能带走的都给老子带走,一根毛都不能给小鬼子留下!”
……
夜幕降临,新一团的临时驻地里,气氛微妙。
大部分战士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他们围着缴获来的武器装备,兴奋地指指点点。
“乖乖,三八大盖,崭新崭新的!”
“快看这挺重机枪,比咱那几挺老掉牙的强多了!”
李云龙嘴里叼着根草,翘着二郎腿坐在一箱子弹上,听着战士们的议论,脸上乐开了花:
“都给老子仔细点,把战利品清点好了!他娘的,这回咱发财了!等下次,就用小鬼子自己的炮,轰他娘的县城!”
然而,在营地的另一边,气氛却截然不同。?白!马.书*院* ,首_发`
三连的驻地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去关心缴获了多少战利品。
在旁边的一片小山坡上,新添了八十七个小小的土包。
王铁胆跪在一个坟包前,手里拿着一瓶劣质的白酒,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的缓缓洒在地上。
“狗剩……你小子……不是说好了,打完仗……回家娶媳妇吗……”
说着说着,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压抑的哭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无悔站在不远处,心里也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这一战,侦察排同样损失惨重。
为了救他,李有才被炮弹炸得尸骨无存。
为了护他周全,张虎差点被鬼子捅了个对穿。
出发时三十多号生龙活虎的兄弟,现在还能站着的,连一个班都凑不齐了。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曾跟他一起喝酒吹牛的弟兄,都变成了山坡上一座座冰冷的土坟。
他想起李有才牺牲前那憨厚的笑容,想起战场上战士们临死前决绝的怒吼,眼眶也红了。
他走过去,在王铁胆身边坐下,拿起另一瓶酒,拧开,默默地洒向那一片新坟。
两个身影一坐一跪,沉默地对着那片土包。
一瓶劣质白酒在王铁胆和林无悔之间传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痛。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云龙和张大彪走了过来。
看到这番景象,李云龙那张惯于咋咋呼呼的嘴也闭紧了。
他从警卫员手里拿过两只碗和一瓶酒,走到近前,默默倒满,一杯洒在身前的新土上,一杯自己仰头灌了下去。
张大彪也跟着做了。
李云龙重重拍了拍王铁胆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林无悔,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准备走。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
“为什么?”
王铁胆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李云龙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没有为什么,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为什么!”
王铁胆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云龙的背影,
“就为了一句服从命令,我三连的弟兄就得死光?一百多号人,就剩下我这十几个!我怎么跟他们家里人交代!”
“慈不掌兵!”李云龙终于转过身,声音冷得像铁,“没有三连的牺牲,就会有二连的牺牲,四连的牺牲!要是没人站出来顶住,那就是咱们整个一营都得交代在这儿!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王铁胆当然懂,可懂道理和心不疼是两码事。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道理……道理老子都懂!”
“可我心疼啊!我心疼我那些兵!小六子,才十七岁,跟我说打完仗回家娶媳妇……连娘们的手都没摸过,人……人就没了啊……”
一个在枪林弹雨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铁汉,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
张大彪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一把搂住王铁胆的肩膀,“行了,铁胆,别哭了。”
“团长心里也不好受。这次的缴获,优先补充你们三连,缺什么给什么。牺牲的兄弟,旅部都会追认烈士,他们的家人,组织上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
李云龙的目光越过痛哭的王铁胆,落在了旁边一直沉默的林无悔身上。
他注意到,这小子的眼眶也是红的,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林小子,”李云龙开口问道,“你们侦察排也折损了大半,你怪我吗?”
林无悔拿起酒瓶,给自己灌了一口,又默默地给身前的土坟洒了些,这才开口。
“作为他们的排长,他们的兄弟,我怪你。”
李云龙的眉毛拧了起来。
“但作为一个兵,”林无悔抬起头,迎上李云龙的目光,“我没资格怪你。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宿命。”
李云龙看着他,眼里的那点不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
他突然咧开嘴,哈哈笑了两声,笑声却带着一股子涩意,眼眶竟也红了。
“好小子,你这觉悟,比他娘的老子还高!”
他重重在林无悔肩上拍了一下,力道大得让林无悔身子一晃。
拍完,他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走下山坡,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