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采生折割
“乞丐?”
扬汤对井原说。·墈`书\屋. !无.错`内?容,
在井原公馆,扬汤离开之前,和井原还有一段对话。
井原在反问:“为什么是乞丐?”
“因为乞丐每天在一个地方行乞,这个地方的每个人,上学的,打太极拳的,常住的,路过的,骂街的、买菜的,甚至偷情的、骗人的……形形色色的人都如走马观花般呈现在乞丐的眼前。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逃不过乞丐的双眼。”扬汤解释说:“更何况,这不是一个乞丐,而是一群乞丐,是一个小小的帮派。”
他说:“就在闸北那边。”
“小帮派”井原沉吟一会,猜到了几分:“你是说福寿帮?”
“是的。”扬汤说:“那个日本女人失踪的地方,就是福寿帮的地盘。”
他解释说:“一群乞丐,这一群人的眼睛,这一群人的耳朵,他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汇集起来,就是情报。”
井原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找到这些乞丐,就能找到那个女人?”
“是的。”
“你找到了吗?”
“没有。”扬汤说:“我将福寿帮的几十个乞丐,每一个乞丐一一找来询问,都没有得到那个女人的一点消息。”
“为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的风雨太大,雷鸣电闪,漆黑一片,乞丐们都聚集躲雨了。”
井原当然知道,只不过他喜欢听别人对他提出来的问题作合理的解释,一方面展示他的权威,一方面进行分析。
他说:“你这样询问,不怕走漏风声?”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悄悄用了几天时间,神不知鬼不觉,才一一询问结束。”
井原点点头,对于扬汤的行动,他也是很满意,他几乎无话可说,可是,他还是说了一句废话:“这些福寿帮的乞丐,你怎么处理的?”
“当然是按我们的行规。?鸿_特?晓*税-蛧, `埂^歆/嶵`全¢”
“这些人都死了?”
“对。”扬汤说:“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出去。”
他用鼻音笑了笑:“没有人会去注意乞丐的死活,我们更不会在乎。”
井原干笑几声:“说不定,警察还会感激你,清理了治安和市容。”
“对。”
“现在,那个地方,己经没有一个乞丐了?”
“有,还有一个。”扬汤说:“这个乞丐不属于福寿帮。”
“这就有点奇怪了,在这个地盘上,福寿帮不赶走他吗?”
“他们不敢。”扬汤表情凝重:“我也不敢。”
“不敢”这两个字还是第一次从杨汤嘴里说出来,井原暗自有些吃惊,不过,这次他没有追问原因,因为他相信这个“老而不死是为妖”的人,其眼光和判断。
他好奇地问:“这个乞丐是什么背景?”
“我不知道。”扬汤说:“但这个年青乞丐每天躺的地方,就在一个烧坊对面。”
“什么烧坊?”
“筱记永盛烧坊。”
井原的眼睛忽然亮了:“那个地方,是不是那晚那个女人逃出去的方向?”
“是的。”
“那个女人会不会就逃到了那里?”
“完全可能。”
“我明白了”
“不过,对于这个年青乞丐。”扬汤这个银色老狐狸的眼中闪烁着摄人的寒光:“我不敢,并不是代表不能做。我可以做的很简单。”
“你是说?”
“采生折割。”
有其父,必有其子,井原知道自己父亲阴暗的手段,但当他听到这个词,还是很震撼。他相信,无论是谁,从扬汤出去的那一刻起,都死定了。
***
更震撼的是王昂。
那己不仅仅是震撼,而是极度震惊。
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萝~拉?暁·税- `勉!沸\岳+独.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王昂此刻就遇到了这些怪物。
“采”就是采取,搜集;“生”是生坯、原料,这里的“生”是人,一般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
简单地说,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它方式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的怪物。
王昂小时候就听长辈说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诸如乞丐用拐来的儿童做成一个畸形的大头人:买来一个大缸,恰好把孩子装进去,脑袋露在外面,在缸的下部敲去一大块,作排泄用。
孩子在里面动弹不得,过几年把缸砸破。孩子只长脑袋不长身子,活脱脱一个大头宝宝,因为西肢不能活动,完全萎缩了,胳膊腿软得像棉花,可以随意摆布。
如引怪物,带到哪里,都会引来一大堆好奇的围观者。就是抓住也没招,他一口咬定孩子是他的,人生下来就这模样。
还有“造畜”的市井传说,就是将人裸体刺破周身皮肤,杀死动物之后剥皮趁热裹上,就将人活生生的变成了狗、猴子之类,用来乞讨卖艺换钱。
这一切故事让幼时的王昂常常晚上做恶梦。
***
因为太残忍,这些怪物背后的人轻易不会出现。
扬汤就是这样的人,他非常了解这些方法,这些用采生折割制造的怪物,从小就被他精心训练,不仅用来乞讨,更是用来杀人。
从异想不到的地方、在异想不到的时间、用异想不到的方式杀人。
这些怪物自己的肌肉骨骼可以缩小到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所以才能轻如落叶浮萍,才能在一个极小的空间藏身。
比如,人狗,狗皮经过特制,还能防火。
这些怪物忍受痛苦的耐力,几乎己到了人类的极限。
***
王昂的身体忽然用一种没有任何人能想像到的奇特动作,扭曲成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他的身体就从一刀、一刺中滑了出去,大头乞丐和人狗一起“咦”了一声,显见很意外。
怪物很少失手,通常都是一击必中,所以才大感意外。
一般人见到这样奇形怪壮的东西,通常都吓懵了,会惊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
王昂不一样,他本身就熟悉乞丐,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乞丐,对于乞丐的内幕知根知底,震惊之下,很快就认破了这是采生折割。
只要内心不恐惧,就不会失手。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年轻明亮的双眼里,带一种说不出的坚冷忍耐。
然后他的打狗棒横练挥出,一招“神龙摆尾”,一棒扫向怪物的手,如秋风扫落叶般横扫掉了大头乞丐手里的刀和人狗手里的刺。
两个怪物握武器的手吃痛,失去了武器,这些怪物就失去了战斗力,他们见势不妙,急忙后退,分别从两个方向飞身而逃,逃的动作快如闪电。
王昂没有给他们机会,他的动作同样快如闪电,打狗棒一挥之下,就势一竖立,双手解放,怀中的枪己经顺势拨出。
由于驳壳枪连发状态时跳动更甚,从而难以击中目标,所以他右手持驳壳枪,将枪机扳至速射档,手心向上举枪,伸向左前方,扣动扳机,枪口的上跳作用使驳壳枪从枪手左前方扫射至右前方;手心向下举枪时从右前方扫射至左前方;左手持枪时完全相反,进行平置斜射。
--这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来之笔,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绝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大头乞丐和人狗的身手也不凡,逃势极快,但怎能快过手中的枪?
两声枪响,王昂左手一枪击杀了己经跳上窗子的大头乞丐,右手一枪几乎同时击毙了奔向天井外的人狗。
两个怪物几乎同时倒下。
***
又到了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的时节,风一吹,屋中忽然飘进一阵梧桐树毛絮雨,如漫天飞雪,迷漫、浪漫中透着萧杀。
王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什么,他的招式己用尽,双手的枪还对着两个方向,手却静止了下来,仿佛受到某种点击,身体一下子变得如石头般僵硬。
扬汤己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脚下的动作居然比怪物还轻。
扬汤手里有枪。
他己经老了,来中国己经有很多年了,久得几乎忘记了他的日本名字。他取的中国名字叫扬汤,就是扬汤止沸的意思。
他一向做的不是釜底抽薪,而是抱薪救火、以汤止沸。
他手里的枪就是汤,就是薪。
大头乞丐和“人狗”并不是扬汤完全用来来杀王昂的,只是扬汤手里的工具,吸引王昂注意力的,他们只是开沸的水,烧灼的火。
他早就从对福寿帮乞丐的审问中,推断出了王昂的实力,单凭大头乞丐和“人狗”两人并不足以刺杀王昂。所以,他才布下这个局,他才亲自出马。
王昂的心沉了下去。
生死之间,却别无选择的余地,因为在身后的枪口下,他己经没有了生的机会。
王昂忽然想到了小时候满目落花飞絮,想到了母亲吴妈温暖的手。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些事来。
他闭上了眼睛。
此时独忆飞絮鹅毛下,非复青丝马尾垂。枪响了,很轻的一声,轻得犹如母亲的呼唤。
***
扬汤眉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血色的小洞,他露出了一种诧异的、不敢相信的表情,扭曲成一种说不出有多么诡异的面容。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他致死都是一脸的疑惑。他终于未能扬汤止沸,他扬起的汤,止了自己的水。
抱起的薪,终将自己焚烧。
一个幽灵般的旗袍女人,随满天的飞絮飘入,飘忽缥缈,袁文扬了扬手里的一把小巧的手枪,笑了笑,眼波流转,仿佛是一朵流着毒汁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