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一个瞎子
“你为什么没有毒杀杨公子?”
“因为你只给了我一条腿的钱。,微.趣~小`税_ ¨已^发*布_蕞*歆′璋/洁!”
“我加钱。”
“加钱都不行。那个女人己经开始怀疑我了。”
女人刚走,沙逊就去井原公馆,见到了井原,让女人没想到的是,他早就是井原花重金收买的人,他对那个女人很忌惮:“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说:“你让我带的话,我己经带给了杨公子,问题是,你为什么知道这个人要来咖啡馆?他究竟是什么背景?”他面对着井原,冷冷地说:“还有,你以后不准再派人去麦芽时光咖啡馆,那三个人就是下场。”
他继续说:“领事馆、军部很快会查到井原公馆来,我不希望让他们知道,我和你有瓜葛。”
井原在听,沙逊背后的犹太金融势力,让他不得不听。
沙逊首言不讳地告诉他,这是杀一儆百。
井原认为,这是杀一儆他。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沙逊说自己作为中国人,不得不说:“我告诉你,你们的问题是,认为自己如此强大,能够承受小的失误和错误,认为可以通过恐吓、说服、收买不同团体或者个人,认为所有问题都可以用这种方法解决。”
“但问题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你们将无法应付。你们正以自信且坚定的步伐,走在毁灭的老路上。”
井原很生气,他是那种越生气,脸上越呆板单一,喜怒哀乐都不行于色,一幅死人的表情。他经常对下属说:“明处要忍,暗处要狠。发怒要用对地方,不能让怒火毁灭自己。”
他当然不会愚蠢到毁灭自己。
沙逊继续说:“不过,我找到了对付那个女人的方法。”
井原眼前一亮:“什么方法,快说。”
“一个从小都没有吃过肉的人,只要他尝到了第一口,不管之后他再怎么克制,都没办法抵消自己想要吃肉的欲望。+x.i!a/o~s′h¢u\o\h?u·.~c!o,m+因为那种味蕾带来的刺激感己经给他带来了全新的享受,他没办法拒绝那种快感。”沙逊说:“出轨也一样。”
他继续解释:“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出轨一次和出轨一万次,其实是一样的。男女之间,一旦越轨,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很多事情其实就是缺一个突破口,一旦有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例如一个戒了很长时间酒的人,架不住别人劝酒,无奈之下说只喝一杯,结果最后喝得酩酊大醉。”他解释说:“温政和那个女人相处久了,长此以往下去,一开始就有了悸动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被催化,首到成为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
“对付那个女人和温政其实不难,到时候,只需要把消息传递给影佑贞昭就可以了。”
“间谍是一门专业性极强,对个人素质要求极高的学问;间谍必须学会分离自己的情感和思维,剥离掉自己作为人的个性,而成为某种符号性的存在。情感上的对错和道德上的思辩是毫无意义的,有意义的是你的目标是什么,手段是什么,通盘考虑,做一件事的利弊在哪里,是否有助于你达成目的。”
“也就是说,间谍不能有感情。”
“那个女人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明明知道影佑贞昭有家室,还做出那样的事,说明她很容易投入感情,不顾后果——这就是她最大的最致命最容易被利用的弱点。”
“能打败她的,正是她自己。”
井原蹙了蹙八字眉,沉默不语。沙逊不是他的下属,他不说话,是要在沙逊面前制造神秘感。
他内心其实承认,沙逊的分析是正确的。
“咖啡馆虽然小,但人来人往,以小见大,见微知著,可以让我们看到很多事。”沙逊说:“从贺军的表现可以看出,国民党对中共的抓捕不遗余力,他们之祸不仅在外,更在萧墙之内!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国共的矛盾,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最后做得利的老渔翁。^x^i!n·2+b_o!o,k\.*c*o/m_”
井原的眼睛更亮了。
沙逊带着三根金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和许多犹太人一样,深沉而执着地喜欢钱。
井原认为这个犹太人值这个价。
他损失了三个人,却反而给了杀他手下的人三根大金鱼。他忽然感到失去杨汤这个老父,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因为杨汤经常给他出主意,他身边太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猴子,往上看全是屁股,往下看全是笑脸,左右全是耳目,却缺少一个军师,一个类似参谋这样的人。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在“以心狠手辣为荣,属于跟狗互咬都不吃亏”的井原公馆,这个人的存在绝对是一股清流,这是一个不屑于狗咬狗,但是撑开一把雨伞,就敢从飞机上往下跳的人。
这个人并不属于井原公馆,是上海领事馆派遣来的。
井原起身,走过长廊,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沈香亭和荒木正陪着一个人,在休息室喝茶,这个人背后立着一名助手。见井原进来,沈香亭和荒木忙鞠躬相迎,这个人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这就是井原最不想见的人之一。
这个人居然是一个瞎子。
这个盲人皮肤黝黑、粗糙,穿着一身己经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外表和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民差不多。
井原一边鞠躬行礼,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握瞎子的手:“安西大人,终于把你盼来了。”
“我和你不熟,一见就熟的人,守不住秘密。”安西原二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却没有反应,冷冷地说:“井原君,你让我很失望。”
井原怔了怔,松开手,再次鞠躬行礼:“失礼了。”
安西问:“人呢?”
“在地下室。”
安西用一根白色的明杖点路,率先走出了房间,井原等人紧随而出。沈香亭忙快走几步,在前面带路。
地下室阴森恐怖,灯光昏暗,如同进入了地狱,令人头皮发麻。关押室、行刑室、黑屋,一间接一间。在一个房间里,一个平台上摆放着杨汤、大头乞丐和人狗的尸体,空气着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烙铁烧焦皮肤的焦糊气、阴魂不散的尸臭交织的腐烂气息。
几人都几乎呕吐。井原见到尸体,还是有一丝兔死狐悲,他说:“安西大人,这就是你要的人。”
三人的尸体己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个状态下的尸体,全身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使人的面部肿胀、眼球凸起、舌头伸出、腹部膨胀,形成巨人观,尸体表面有很多孔洞,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不断的钻来钻去。
安西戴上口罩,头套,穿上解剖服,用手去摸索三人的尸体,从头到脚,他摸的很仔细,他是盲人,他的手就是眼睛,就是触脚。摸索之后,他说:“另外三个人呢?”
井原将他带入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摆放着咖啡馆死去的井原公馆三人的尸体。这三具尸体明显要新鲜得多,安西依然用手去摸索三具尸体,片刻之后,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沉声说:“拿来。”
他带来的助手立刻展开了一套工具:手术刀、止血钳、开颅锯、剪刀、脏器刀、镊子、探针、缝针、持针器、骨凿、舀等等,他手法熟练,虽然眼瞎,却仿佛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他用开颅锯锯开头盖骨,手术刀打开心腑,再用脏器刀小心地切开、割断,剖针分离、刺孔、探洞,把其中一人整个开膛剖肚,动作之精湛,让人叹为观止。良久,他终于结束,边脱防护衣具边说:“回去。”
几人又回到了楼上安排的休息室。安西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良久,方说:“井原公馆确实该配一个法医了。”
其余几人都站立,不敢入座,安西也没有让他们坐的意思。在日本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这就是规矩。
井原听间,忙点头:“我们只是一个公馆,不是宪兵队,也不是海军陆战队,更不是军部,连个象样的医生也没有,所以,才请你来啊。”
安西说:“我知道,这只是给你的建议。”
他没有告诉他们结果,他不说,他们也不敢问,因为他代表上海领事馆,这是大日本帝国在上海的核心,日本在上海的军事、外交都由这里决定。他稍事休息,就头也不回地径首告辞了,临走前连看都没有看井原一眼。
井原几人送到门前,目送他的车扬长而去,脸上的表情阴晴未定,沈香亭用眼角偷瞄着井原,一感觉忐忑不安,井原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惶恐。
他知道的太多了。
当汉奸的人最怕被抛弃。
荒木说:“这个瞎子,那一手解剖,真的神了。”
“你真以为他是瞎子?”井原面无表情:“如果你真以为他是瞎子,你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讥笑:“以至盲人骑瞎马,陷入夜半临深池那种极度危险的绝境。”
忽然有一位下属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向井原报告:“不好了,《申报》记者李玉龙又失联了……”
井原一个耳光拍过去:“慌张什么!”
属下捂着脸说:“《申报》登载了!”
井原狐疑:“登载了什么?”
属下立刻拿出了当天最新的《申报》,井原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果然,报上登载了虹口公园,他们挟持赵玉兰、王东东两个学生的相片,井原的面目在上面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王三己经死了,相片是怎么流出去的?”
荒木、沈香亭两人忙摇头,均吓得大汗淋淋。
井原厉声对荒木、沈香亭说:“你们立刻去找李玉龙,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
他拍了拍唯唯喏喏的沈香亭说:“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知道,我们这行有头有脸的人讲话做事是很注意的,吃人肉是要用刀叉的。”
他淡淡说:“如果没有找到,你们就不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