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九一八之夜
“哈儿”在西川话里的意思,就是傻瓜,就是瓜娃子。,墈^书^君~ +毋.错?内?容/
这年秋天,西川军阀之一的“范哈儿”范绍增到了上海,他13岁时加入袍哥,后来还加入了同盟会。
他是西川袍哥一堂口的堂主,青帮头目、上海三大巨头之一的杜先生亲自接待。
温政带着他这一堂口十排的首脑全程陪同,安排下塌沙逊大厦内富丽堂皇、顶级豪华的华懋饭店,欢迎仪式就在这里举行,沙逊爵士等众多上海滩名流云集,一时盛况空前。
华懋饭店,这里有用花岗岩石块砌成的外墙;金字塔式绿色铜瓦楞皮的尖塔楼;旋转式厅门;宽敞的大厅和走廊;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和立柱;古铜式老式灯具;装饰"拉利克玻璃"灯饰;独一无二的九国套房。
作为“外滩的天际线”,上海最时尚的地方之一,这里有中国最早的电梯和卫浴,大厅后来叫汇中厅,1911年,孙中山赴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途经上海出席欢迎大会,在此提出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著名口号。1927年,蒋介石、宋美龄在这里举行订婚典礼……
范绍增是为军火而来。
空蝉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开始了。
袍哥组织不像别的帮会组织那样,有一个从上到下的层级关系,每个袍哥组织都是相对独立的组织,互不统属,按照“仁、义、礼、智、信”和“威、德、福、智、宣”,自行开设山堂或公口,聚集势力,不存在行政或经济上的从属关系,各袍哥组织之间是一种平行的即“横”的关系,正因为公口的独立性,所以,温政、杨森、范绍增在袍哥中的地位是大致相等的。
这点同青帮的区别就特别明显,青帮是一个“纵”的组织,按班辈分前辈后辈。参加青帮拜师如父,收徒如子,师徒如父子,兄弟如手足,内部等级辈份森严肃。
温政来上海后,受到过青帮的一些影响,但更多时候,糟坊就如同一个大家庭。¢精\武¢晓,税+王\ ·耕\辛^嶵?哙-
温政之所以能够同时为对立的军阀杨森、范绍增等购买军火,和他的袍哥堂主身份有关,也同西川军阀的特性有关:就是不赶尽杀绝,留有余地。西川军阀每次打仗,打赢的一方,从来不做穷寇之追。
西川是一个盆地,有封闭的一面,军阀们很多都是沾亲带故。川军最牛的刘湘手下的财神刘航琛说过,西川军阀混战,打赢的一方,在战胜之后必定会做三件大事,第一,拜望败将的父母,把他们安顿好;第二,打电报给失败者,不要跑了,因为自己己不再追赶;同时又告诉失败者,他的家人平安无恙,说“伯父母大人,当小弟侍奉”一类的话;第三,进城安抚百姓,赐予恩惠。
所以,民国时期,西川大小战事400多起,但对地方的破坏并不大。只有外来的军队,才会大打出手,每逢这种时候,西川的各种势力就会联合起来,一起驱逐外来势力。
正因为战争的烈度不大,所以,西川的闲人们,有时候居然会去观战,跟后来看足球比赛一样有瘾,起哄架秧子的劲头,比对阵双方的士兵打仗的劲儿还大。
就这样,从北洋时期,打到国民党当家,原来最不起眼的刘湘,变成了势力最大的军阀。
在刘湘的提议下,川军罢战了。各个军阀,依照自己的势力大小,划成防区,而川中最大的财源自贡盐井的收益,刘湘也不独吞,而是大家依照份额分润。连势力最小,原本可以被轻易吞掉的刘存厚,也分了一块川北的穷地方安身。
从那以后,大家就不再打了,各守各的地盘,安稳地过日子。
川军后来在抗日中奋勇杀敌,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书写了最光荣的一页,此为后话。
糟坊一战,温政威名远播,名震上海滩,众人无不对他刮目相看,杜先生也对他私下首竖大拇指,赞叹有加,引为知己,以后对他做的事更是大开绿灯。?y¢a¨n~h.u,a¨l^u?o..`c\o-m+
所以,当他和范绍增一起出现在大厅,众人纷纷鼓掌,这其中就有刘君册。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和乌鸦接头,他有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乌鸦。
同时知道白金夫妇潜藏在贺公馆的的,除了柯大夫,还有两个人有嫌疑,他们一起去拜访了贺公馆。
一个人是调查科前科长张道藩,一个人是国民党中央驻沪特派员刘君册。
来的路上,刘君册察觉自己被跟踪了,走在街头上,后面仿佛跟着一隐形人,而回过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并不知道,他己经被一个女人盯上了。
跟踪他的就是邬文静,同时,她还通过侦缉队电讯处对他进行了秘密监听。
邬文静以一个特工特有的敏感和嗅觉,认为他有重大嫌疑。张道藩可以排除,那么,另一个嫌疑人,就是他了。
她不会放过任何嫌疑人。
以刘君册的身份,如果她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这是一条大鱼,通过这条大鱼,可以找到乌鸦。
贺军很着急,出伏行动进展缓慢,邬文静却对他说,好饭不怕晚,不急一时。
温政看到了人群中的刘君册。
他和杜先生陪同范绍增,向他一一介绍来的嘉宾,介绍到刘君册的时候,他特别说明:“这是国民党中央驻沪特派员,他同英巡捕房政治部西人探长兰普逊、帮办谭绍良、淞沪警备司令部钱大钧关系非常密切,这次军火的事,帮了不少忙。”
范绍增不由另眼相看,对刘君册高看一眼。
邬文静不动声色地远远看着这一幕,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交际花。她可以熟练地由卑微的暗娼变为风情万种的交际花。如果有需要,她甚至可以变成一个苍老的农妇,或者你的邻家少女。
跟踪是一门极需耐心的技术活,并不是分分秒秒都要跟在一个人后面,而是有时出现在前面,有时在远处,甚至有时就在阴暗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
尤其不能让对方发现。
这就需要不断地变换身份,甚至化装。
邬文静无疑是最具天赋的特工之一。她并不漂亮,并不出众,仅仅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
她是那种你看一眼就会忘记的人,她认为只有“不像间谍的人才能成为最好的间谍”,隐蔽情报人员最好做到“普通化”和“正常职业化”,而“特殊化”反而是个大忌。
同时穿着和日常行动,最好与社会上普通百姓保持一致,不能奢华的过于引人注目,也不能寒酸到令人生厌,一句话,就是符合自己的身份。
她混在一群交际花中,一点也不醒目。
但是,温政只在人群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如同受到化学反应一般,记住了这个女人。
他同样有残酷斗争中积累下来的敏感和嗅觉,这也是特工的识人术。他在苏联“契卡”受到过严格的近乎残酷的训练,要求能在一群人中,不管这个人如何伪装,迅速找出最具危险的人。
只有找出危险的人,才能避开危险,才能生存下去。
人,才是最可怕的。
邬文静也注意到了温政,作为今晚众星捧月的主角之一,注意到他是很正常的事,但她注意到,刘君册俯身的时候,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本来是这种场合应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温政安排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见面。
但她懂唇语,读懂了两人的这几句对话:
“有特务。”
“什么情况?”
“有人在监视我。”
“你知道是谁在监视你吗?”
“不知道。”
“你不会是误判吧?”
“绝对不会。”刘君册说的很肯定:“我的第六感很准的。”
温政沉默。刘君册并不是中共特工,是他在日本留学的同学,是他发展的情报来源。如果刘君册出事,对组织是重大的损失。等介绍完嘉宾,范绍增开始讲话,温政不动声色地朝卫生间走去,一会,刘君册也跟了进来。
确认卫生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刘君册终于说出了他的重要情报:“日本人要在东北动手了。”
“什么时间?”
“九月十八日。”
“就在今晚?”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君册表情很严肃:“昨晚和几个日本军官喝酒,几个喝醉了的日本军官说的。”
“几个人都这么说?”
“是的,他们喝醉了,在我面前炫耀,说几天就可以拿下东北,说张学良看到一把木剑就会发抖。”他说:“有个日本军官说:张是一个只会躺在床上抽大烟的二流子。我不用拔剑,只用竹刀就足以吓退张学良!”
这是特别重大的情报。
温政当然要求确认:“你确定?”
“当然。一个人喝醉的时候,往往会吐露真言。一个人在炫耀时候,也可能说的是真话,那么,一个人在喝醉之下,炫耀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相。”刘君册认真地说:“他们的表情、动作告诉我,他们说的,一定是真的。”
“你告诉了上海驻军没有?”
“当然,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不说?我还立刻向南京方面作了汇报,他们将信将疑。”刘君册补充:“我很着急啊,我们也是中国人啊。”
温政拍了他一下,表示肯定。他深感东北事态严重,仿佛听到了东北的炮火声。他一出卫生间,立刻向流星说了一下情况,请她立刻向上级汇报这个情报,流星马上去楼上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温政悄悄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杜先生和范绍增,两人听后,均是脸色一变,杜先生也匆忙上楼,打了几个电话。
繁华的大厅己经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