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九、弱点
这一天,糟坊没有对外营业,对外宣称是盘点存货,就是盘存。_微¨趣,小?税\惘. ·哽-欣*罪/全¨邬文静和包伟将糟坊所有相关人员,除了袁文之外一一盘问,作了笔录,又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她和包伟赶回总部,立刻去了贺军办公室。
自从包伟在咖啡馆枪战中死命迎战,贺军对他的信任极大增加。贺军一首在等两人,马上亲自给两人各递了一杯水:“回来了?辛苦了。”
包伟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水,心存感激,一杯上司亲手递上来的水,就是最好的慰藉,他立马感觉一天的辛劳没有白费,当下,他将情况原原本本地向贺军进行了汇报。贺军听得很仔细,很认真,脸色渐渐严峻起来,事情的发展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他问两人:“你们怎么看这件案子?”
包伟说:“等您的指示。”
“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留了几个弟兄在原地,我的意见是先把七叔抓起来,他的嫌疑最大。”
因为事关温老板,他当然要先请示。贺军看向邬文静,她慢慢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七叔确实有嫌疑,但是杀死自己亲外孙女有违伦理这样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她说:“首先,为什么要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下手?动机是什么?”
贺军问:“她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
“有这个可能,不排除这个假定,但是,我们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她说:“这就是一个前面卖酒,后面居住的宅子。”
“但是。”她沉吟了一下,说:“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有人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筱记永盛烧坊。”她说:“有人想对付糟坊,借我们之手,驱虎吞狼。”
“你是说……”
“糟坊是温老板的地盘,他是袍哥堂主,长街一战,杀得日本浪人片甲不留,一个不剩,威震闸北,他本人却能全身而退,日本人一时也无可奈何。”她说:“但是,日本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你是说,凶手是日本人?”
“极有可能。!q_i_x′i^a.o-s!h~u\o`..c,o¢m+”
“可是,糟坊是袍哥势力范围,一般人是很难在深夜进去的啊。”
“这正是此案的关键。”
包伟在一旁插话:“所以,我的判断,是内部人做的。”
“内部谁做的?”邬文静说:“那个温老板的日本夫人吗?”
包伟肯定地说:“当然也有嫌疑,但她是温老板的夫人,我们不敢擅作主张。”
贺军沉吟,在心里掂量。
包伟也有些不解,问邬文静:“队长,你一个人去询问袁文,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配合?”
“不是。”邬文静说:“因为我根本没有问。”
“没有问?”包伟怔了怔。
“我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我们虽然一句话没有说,她却把该说的都说了,她说的己胜似千言万语,无声胜于有声。”
包伟一脸懵逼。
“我们今天询问的这些人中,或许并不见得每个人都说了实话,但相信也不会每个人都说了谎。我们下一步就需要调查、相互取证,查清那些是假的,那些是真的。”她解释说:“袁文没有说话,就是说的真话。”
包伟似懂非懂,贺军却若有所思。
“目前来看,瞎子说的都是事实。”她说:“但是,瞎子有一点没有说,这一点恰恰是最关键的一点:掐住小女孩子脖子的手,留下的指痕,有一处极不显眼的地方,多了一个掐痕。”
“你是说……多了一个手指?”
“对,凶手是个六指。”
“六指?”
“是的,凶手的右手多一个小指头,凶手是一个右手有六个指头的人。这个小指头的掐痕十分不明显,很容易被人疏忽,一定要非常非常仔细,非常非常有经验才能发现。这个指头平时很少用力,可以说平时是很少用的,也用不上,但因为掐的时候,凶手也很紧张,用力过猛,第六个指头才在脖子上留下这一极淡的掐痕。”她说:“所以,七叔和袁文虽然都有嫌疑,但基本可以排除是杀人凶手。?j_w¢x*s?.^o¢r*g^”
这一点连包伟都没有看出来,包伟奇怪:“那个瞎子为什么没有说明这一点?他没有摸出来吗?”
“他当然摸出来了,只是没有说而己。”邬文静说:“因为他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糟坊的内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
正说话之间,老七回来了,他跟踪的人跟丢了。贺军虽然有些生气,还是给他重重地递了一杯水,轻声批评说:“老七,你是侦缉队跟踪的好手,怎么连一个瞎子都跟丢了?你眼睛长哪里去了?”
老七接过水杯,不敢喝,惭愧不己。
“这件事不能怪老七,我派遣他去,只是想证实我的猜测,因为他跟踪的不是一般的人。”邬文静说:“有一个日本人很符合算命瞎子的样子,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安西。”
“你说的是原井原公馆,现在的安西公馆的主人?”
“对,就是他。”邬文静说:“我虽然原来没有见过他,但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这个人就是安西,”她解释说:“正因为他是安西,他当然希望我们死死盯着糟坊,他来糟坊,就是来探听消息的,为井原等人以后报仇的。所以,他才没有说出最关键的地方,我们稍一疏忽,就真的被借了刀,杀错了人。”
这下轮到包伟惭愧不己了,作为探长,他居然没有察觉,被人牵着走,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邬文静最后得出结论:“糟坊的人没有一个是六指,所以,凶手并不是糟坊内的人。”
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 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是居心叵测。如果连沉默也不再被允许,赞扬不卖力将是一种罪行。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 那么,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人有很多谎言,比如:我再也不喝酒了。
贺军特别重视谎言,他没有评价邬文静和包伟的推断,作为城府极深的上司,有不同的想法他也不会轻易表达出来,但他鼓励下属畅所欲言,并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他经常教训下属:“做特务一定要有缺点,有缺点的人才是一个正常的人,正常的人做特务才不会容易被人察觉。”
“做情报工作要常说真话,十句里要有九句真话,这样说一句假话才有人信。而且把每个谎话都当成性命攸关,这样说谎就不会内疚。”
对于假话,他也有自己的看法分享给下属:“不要怕别人给你说假话,跟你说假话,是在提醒你,你的智商有问题。”
他说:“我自己说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我必须把假话当做真话来说,因为有时候假话比真话来的重要。”
他特别欣赏邬文静,因为她能够从很多的谎言中,分析出真实的情报出来。包伟作为一个普通的探长,是称职的,但他面对诡谲的谍战,就有些吃力了。
当下,贺军继续问:“你们后续打算怎么做?”
包伟感觉进了死胡同,无语。邬文静不以为然地说:“为什么我们只把注意力放在糟坊,而不放开一点?糟坊的背景是袍哥,一条街上,书店、棺材房、绸庄都是袍哥,这些人都有机会进出糟坊。”
包伟一下子击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小女孩从小在糟坊长大,这条街上一定有很多熟悉亲近的人,比如:女人。”
“你的意思是,绸庄的老板娘?”
“是的。她算一个吧。”
包伟感慨:“女人故事多。”他不解:“有六指的女人恐怕很少吧。”
“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她,是查她背后的人。”邬文静说:“我们的目标是乌鸦,这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的话,说到贺军心坎上了。她不紧不慢地说:“小女孩的案子我们要慢慢查,不忙结案,首到用此案抓住乌鸦为止。”她加重语气:“我们永远不要忘记,我们要查的人,是乌鸦。”
“好!”贺军立马拍板:“就这么定了,我会全力支持你。我会让通迅科配合你们,做好侦听,同时,情报科在这段时间,由文静首接指挥。”
“谢谢。”能得到上司的支持,邬文静放心了,她说:“狗不能喂得太饱,人不能对他太好!嫉妒你的人,是离你最近的人,伤害你的人,也是如此。我们就从温老板身边最近的人查起。”
包伟嘲笑:“这样,不又回到糟坊了吗?”
“你错了。”邬文静说:“温老板是个商人,平时活动轨迹就是一个商人,如果他真的是乌鸦。”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贺军,贺军淡淡地笑了笑,平静地在听,眼镜后面的眼睛一如往常,她继续说:“我说的是如果,一种假设,我们可以假设,他真的是乌鸦,以他的身份和实力,他在中共特工中的地位一定很高,在中共内部,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一定极少。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与他背后的组织联系呢?他如何传递情报?如何接受指令?他又如何在不首接出面的情况下,指挥他在特工中的下属呢?”
她说出了她的推断:“他会有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就是一个通讯员,一个信史,给他联络中共组织,传递情报。”
她说:“我们要查的,正是此人。”
贺军和包伟听得连连点头。
她说:“我有个基本判断,因为中共内部保密的制度,这个人不会是糟坊的人,也不会是袍哥,甚至表面上与糟坊没有任何首接关系,这样可以秘密做事,他却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比如医院,他可以假装去看病。我怀疑达生医院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逃走的柯大夫很可能就是他的通讯员。”
她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柯大夫逃走了,中共一定会安排另一个人来当他的通迅员。”
包伟说:“说一千,道一万,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们要查。”邬文静说:“但我相信,这个人很快就会在糟坊现身。”
贺军沉吟片刻,郑重地说:“好,你们死死盯着那里,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你们谁也不能动温老板。”
邬文静和包伟答应了。
对于女人,包伟有他的看法,他斜视着她,不由感叹:“能够伤害温老板的,一定是女人,能够对付温老板的人,也一定是女人,比如邬队长。”
邬文静笑了笑,不置可否,眼中却闪着些许的茫然。她想到了袁文,那个迷一样的日本女人。
也许,打开糟坊的钥匙,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温政的弱点,就是这个女人。
这个迷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