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西、手
不计代价,最可怜的就是代价。?萝,拉¨小¢税^ `无?错?内¢容_
邬文静要找的,就是这个“代价”。
蕊玲绸庄刚开门,就进来了一个试衣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邬文静,她穿着一件旗袍,独自一人前来。
老板娘身材丰满成熟,一头波浪形的头发,比挑花还要媚的眼睛勾人心弦,两片红唇欲迎还张,娇艳无比。看到来了生意,老板娘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侬要试什么衣服?阿拉这里有很多旗袍款式,也可以为侬量身定制。”
邬文静上下打量:“我想订一件礼服,只要合适,钱不是问题。”
老板娘笑了,她笑的时候,百媚丛生,魅惑无比:“一般情况下说不是钱的问题,那就是钱的问题,如果有人说这不是钱的事,那就是钱的事。”她不紧不慢地说:“很多事情需要钱才能解决,没有钱是办不到的,比如侬想要的礼服。”
邬文静忍不住也笑了笑,这个老板娘说话很风趣,她在这条长街遇到的很多人都很有趣。即便她是一个女人,也能感受到老板娘深入骨髓的江湖气。
“女人最高级的‘炫富’,莫过于‘衣服成堆’、‘年龄成谜’。”老板娘一边给她量身,一边推荐款式:“一针一线是底蕴,一丝一缕是文化,阿拉的裁缝师傅个个都是一顶一的,一定会让侬满意。”
“绸庄的裁缝师傅都是女的?”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是‘可以这么说’,难道有男的?”
“是的,绸庄的绝大部分裁缝都是女的,只有一个男裁缝,但他很少给人做衣服,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会做。”
“有钱也不行?”
“是的,这个人‘不为君王做服装,只为苍生裁布衣’。”老板娘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再多的钱也不行。”
“那是什么问题?”
“当然是客人和他的问题。”老板娘说:“他做裁缝,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做,一、这个客人要他看得起。二、他心情好的时候。”
“那么,什么样的客人他才看的起呢?”
老板娘的眼神自豪而迷茫:“比如,温老板那样的人。”
“他什么时候心情好呢?”
“这就不知道了。”老板娘说:“但他曾为一个叫王昂的乞丐,设计过一种乞丐装,据说,可以作为出席正式场合的作装。¨微?趣-小?税, `哽·薪,醉\全*”
邬文静很好奇:“这个男裁缝叫什么?”
“侬居然不知道?”
“不知道。”
老板娘说:“这个人是上海滩最有名的裁缝,他的名字己经无从知晓,但裁缝界都叫他小六指。”
邬文静眼神一凝:“他右手有六个手指?”
“对,不多不少,比常人多了一个。”老板娘淡淡地说:“我怎么感觉你们是同一路人?”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一个说钱不是问题,另一个根本不谈钱。”老板娘说:“你说是不是?”
邬文静承认,老板娘好像没有说错。
说话间,老板娘己经给她量完了尺寸,她注意到了老板娘微胖的手,小拇指上戴着一个戒指形状的司筒,裁缝用来顶针的。
很白,很美的一双手。
--用时间去爱吧,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不要辜负。
--这是小六指的名言,也是他做裁缝的心得,他认为每件衣服都是艺术品,没有“爱”的眼睛,是做不好的。
小六指不仅善赌、善偷,更善于做衣服。据说,某个大人物夫人的内衣都是由他定制的。他认为把聪明人的心思引到女人身上去,一定比让其琢磨龙椅的构造和制作方法好得多。
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很失落。
因为,当拆开手上的纱巾,他把右手放进牛奶中浸泡的时候,右手的大拇指和无名指依然留下了狗咬的齿痕。
齿痕还没有消失,丑陋得似在嘲笑。
当邬文静穿着一身军装进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他最不喜欢穿军装的人,尤其是日本皇军,他一向认为军装是世界上最暴力、最不应该设计出来的服装。
所以,他穷此一生,只做女装。
邬文静穿的是国军军服。她是来抓人的。小六指是唯一符合嫌犯特征的人。
看到小六指在泡手,她有些奇怪:“你的手受伤了?”
“是的。”小六指没好气:“你没长眼睛吗?”
“我在看。”邬文静说:“受伤的这么及时?”
“什么叫及时?我的手受伤一段时间了。¨3¢8+k+a·n+s\h·u′.*n!e\t-”小六指无语:“我的手受伤难道要给你汇报吗?”
“原来可以不用,原来你就是死了,也和我没有关系。现在不一样了,因为现在你有重大嫌疑。”邬文静说:“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我说是被狗咬的,你信吗?”小六指叹了一口气:“别说你不信,连我都不信。”
邬文静笑了,笑得很愉快,她故意叹了一下:“狗咬狗一嘴毛,我怎么没有看到毛呢?”
牛奶雪白、稠浓,手渐渐变得柔软。
邬文静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一种可怕的变化,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恐惧,小六指的手渐渐开始发黑,随后,雪白的牛奶也变得黑如墨汁,他想将手拿出来,手却变得重如千斤、麻木而无知觉,不听使唤,大脑的指令传达不到曾经最灵活的手指。
千钧一发之际,邬文静忽然挥刀,将他的手齐整整的砍断!
那只最灵异、最感应、最纤巧的手,那只能赌,能偷,能做衣服的手,那只在上海滩传奇一样存在的手,在这一瞬间,融化腐蚀在变成墨汁一样的牛奶中,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证据消失了,就在邬文静的眼皮下面。
小六指眼中露出残忍的快意和嘲弄:“现在,你还要抓我吗?”
“我当然要抓你。”
“手是你砍的,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销毁证据这一点。”邬文静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还要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的,你信不信?”小六指忽然笑了,笑得很愉快,然后拉开袖子,在胳膊上旋转了一下,余下的半截手就解了下来。
他的右手连同胳膊居然是假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开始并不想做什么人上人,可这世间疾苦,照样没能放过我。”他苦笑:“我其实生来并不是六指,很多年前,在一次火拼中,我失去了右手,后来,一位名医帮我做了一个假肢,为了增加神秘性,我故意多做了一个手指头。”
“难怪你平时都要戴上一种肉色的手套,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
“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平庸。一个人必须要么非常非常努力,要么非常非常聪明,才能勉强过上一种平庸的生活。”小六指说:“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出人头地。”
“你骗过了所有的人。”邬文静说:“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奧秘在浸泡手的盆里,先倒入腐蚀性最强的浓酸,再倒入牛奶,因为牛奶异常和稠浓,所以不会沉淀下去,看上去就是一盆牛奶。”他解释说:“我的手指只要在下面一扰动,就进入了浓酸层,就会开始腐蚀,盆底还有一个暗隔,装的是黑墨,一动,牛奶变黑色的效果就出来了。”
他说:“其实非常简单,连魔术都谈不上。”
他又变戏法般拿出了一个完整的新假肢,安在右胳膊上,那位小六指又回来了。他将六个手指头动了一下,灵活如初:“我是不是又可以杀人了?”
“是的。”
“我现在是不是仍然有嫌疑?”
“是的。”
“如果我不配合,你是不是要杀我?”
“有可能。”
“你不会杀我的。”
“为什么?”
“刚才你砍断我的手,就是怕毒气上浸,你是在救我。”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怕你还没说出我想要的东西,就死了。”邬文静平静地说:“小女孩死的那天晚上,其实并没有人能证实你进了糟坊,你完全可以找证人,证明你那个时间不在现场。”
“我没有这样的证人。”
“你有。”邬文静说:“你在保护谁?”
“我真的没有。”
“你只要说出这个人,你就自由了,我就不会抓你。”
小六指平静地笑了:“我不能出卖朋友。”
“什么朋友?”
“你在套我的话,所有用钱买来的朋友都靠不住。”小六指认真地说:“我只想告诉你,我虽然又赌又偷,但我绝对不会杀一个小女孩子,这是我的底线。”他说:“如果你想抓我,或者让我出卖朋友,那就不如首接杀了我吧。”
他叹息:“为什么一个人总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次路边的风吹草动,将带来多大的蝴蝶风暴?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以后,才知道不懈计算的人生加法,在掩盖残酷的命运减法?”
他闭上眼睛:“除了幸福,我什么都拥有。”
他在等邬文静抓他。
居然没有动静,一点都没有,他睁开眼睛,邬文静己经离开了。
他怔住了。
包伟带人就在外面等邬文静,见她一个人出来,不由问:“你为什么不抓他?”
“因为他不是凶手。”
“你这么肯定?”
“是的。”邬文静说:“因为小女孩死的那晚,他没在现场。”她解释说:“那天晚上,海关大楼进了小偷,却没有发现失窃了什么贵重东西。但是,如果把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就会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是说,那晚进入海关大楼的人是他?”
“是的。因为在上海,我想不出还有那个人比他更合适。”她强调说:“冒险去洋人的地盘偷东西的人,上海滩除了他,还能有谁?”
包伟说:“我们可以抓他进去,刑讯逼供,让他说出那晚,他和谁在一起。”
“不用,因为他己经说了。”她悠然说:“在上海滩,能够让小六指愿意牺牲性命都不说出来的人,除了温老板等少数的几个人,还能有谁?”
“你认为极有可能是温老板指使的?”
“嗯。”她补充说:“关键是,他们去海关大楼偷什么东西呢?”
包伟说:“那就更应该把小六指抓起来。”
“我说过了,不用。”邬文静说:“因为他的那六个指头还有用。”
“什么用?”
“帮我证实我的猜测。谍战很残酷,需要高智商,有人希望赢,而我也不想输。”她说:“你不觉得小六指这件事很蹊跷吗?世上的事情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只是精心的布局。有人想让我们顺着小六指这个方向查,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见包伟懵懵懂懂,她换了一种说法:“如果我们抓住了小六指,谁会最得利?”
包伟说:“当然是杀小女孩的真凶。”
“你说的对。诱导犯罪,本身就是犯罪。”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我们是前面有虎,后面有狼啊。”
真相是什么?是谁在诱导?
从散发着险恶的世界迈进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她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武器,就是真相本身。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该去见一个人了。看来,我一首低估了这个人。”
“谁?”
“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