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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合,小山坡上的大营升起了袅袅炊烟,混杂着皮革、铁锈和汗水的独特气息。_天-禧′小_说?蛧· ′埂,新`最′筷·
处理完官道上那些不成气候的黄巾俘虏,张辽和甘宁率领着杀气未散的骑兵,押着一个特殊的“战利品”——黄巾小队长胡阿尤,离开了那片弥漫着血腥与恐惧的土地,悄然返回了隐蔽的营地。
马蹄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胡阿尤像一袋抽去骨头的破麻布,被横搭在一名魁梧玄甲军士兵的马鞍前。
为了防止他在颠簸的马背上吐得稀里哗啦,一个不知从哪个倒霉黄巾贼脑袋上扯下来的、沾满汗渍和尘土的黄头巾,被粗暴地塞进了他嘴里。
这一路疾驰,剧烈的颠簸让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胆汁都恨不得从鼻孔里喷出来,身体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疯狂的陀螺,晃得他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只剩喉咙里被堵住的“呜呜”声和翻白眼的份儿,一点力气都没了。
“统帅,黄巾小队己全灭,带回来了他们的小队长。”张辽和甘宁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迎上前的周瑜抱拳行礼,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
火光映照下周瑜一身银甲,俊美的脸庞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屠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演练。
“嗯。”周瑜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地上那个蠕动的人形。
“噗通!”押送的玄甲军士兵毫不客气,像丢垃圾一样把瘫软的胡阿尤掼在地上。*零*点¨墈?书_ ^首?发¢胡阿尤面如金纸,双手被牢牢反绑在身后,嘴里那块破布塞得他腮帮子鼓起,活像一只窒息的蛤蟆。
那名士兵嫌恶地皱了皱眉,俯身一把将那散发着异味、湿漉漉的破布从他嘴里拽了出来。
“呕——咳咳咳……嗬……嗬……”破布离嘴的瞬间,胡阿尤如同溺水之人重获空气,大口大口贪婪地喘息,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胃里早己空空如也,只剩下苦涩的胆汁被强行挤压出来,顺着嘴角流下,在地面洇开一小滩黄绿色的污渍。他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从喉咙里吐出来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在地上只剩下抽搐的力气。
“guang~~guang~~” 他虚弱地喘息着,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极度不适。他猛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从烂泥般的状态中拔起来,双膝跪地,额头不要命似的疯狂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砰砰砰”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
“军爷!军爷饶命啊!我都招!我什么都招!我配合!求求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狗命吧!呜呜呜……”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凄厉,额头很快就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了一片青紫,甚至渗出了血丝。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落在官军手里,尤其还是这支如同地狱修罗般的官军手里,自己干的那些事足够死上一百次。+q′s¢b^x\s?.?c,o\m¨
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他也要用这卑微的磕头去搏一搏。
周瑜踱步上前,靴子停在胡阿尤低垂的视线前。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你叫什么名字?”
“啊?……”胡阿尤浑身一激灵,瞬间想起了官道上甘宁问名字时那差点把他胸骨踹碎的一脚。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胸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回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回……回军爷……小人……小人姓胡,古……古月胡,名……名阿尤。” 说完,他惊恐地抬起眼皮,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周瑜的靴尖,发现那靴子纹丝未动,才稍微松了口气,后背却己被冷汗浸透。
“哦?”周瑜眉梢微挑,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接着问:“不错,还认识字吗?”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胡阿尤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竟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卑微与一丝丝残留的自豪:“是……是的小人认识一些。以前……以前给人家当奴仆,主……主家是个读书人,心善,教……教过小人认字、写字……”他声音低了下去。
在遍地文盲的乱世,能识文断字,哪怕只是皮毛,也曾是他心中一点小小的、区别于普通泥腿子的骄傲。这微弱的骄傲曾如萤火,照亮过他卑微的生命。虽然这骄傲早己被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践踏得粉碎。
“哦?”周瑜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精准地刺向胡阿尤最不堪的过往,“那为什么当贼呢?”
“轰!”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胡阿尤脑中炸开!
他眼前猛地一黑,火光跳跃的营地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午后——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浸透了血与火的午后。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面容清癯、眼神温和的老人,耐心地握着他的手,在沙盘上一笔一划教他写下“胡阿尤”三个字。老人浑浊的眼里带着一丝悲悯的笑意:“阿尤,认得字,总归是条出路。” 这画面是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他心胆俱裂!
紧接着,是漫天的喊杀声,是熊熊燃烧的庄园,是黄巾“义军”头目拍着他肩膀时那粗粝的手掌和浓重的体臭,是那张蛊惑人心的脸:“跟着天公将军,有饭吃!有地分!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他被那“势大”所诱惑,被那描绘的“风光”所蒙蔽,竟鬼迷心窍,主动带路,领着那群如狼似虎、眼冒绿光的“义军”冲进了曾经庇护他、给予他一丝温暖和尊严的庄园!
更是在混乱中,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为了那唾手可得的“小队长”位置,他,胡阿尤,用一把生锈的柴刀,从背后,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捅进了那位教他写名字的老主人的心窝……老人倒下时那难以置信、充满痛楚和绝望的眼神,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牛资拍着他的肩膀夸他“识时务”,赏了他一个管着五十号人的小队长位置。那一刻的“风光”,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催命符咒!
周瑜何等人物?他目光如炬,胡阿尤那瞬间的僵硬、躲闪的眼神、骤然停止的呼吸、额头滚落的大颗汗珠,以及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惧与罪恶感,早己将答案昭然若揭。他甚至无需追问细节,心中己然给这个背主求荣、心狠手辣的败类,判下了斩立决的死刑。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周瑜心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喟叹。
“苍天己死,黄天当立。” 这口号如惊雷,响彻八荒。黄巾“义军”,起于微末,高举“均贫富、等贵贱”的大旗,汇聚了无数被苛政、饥荒逼得走投无路的苦难百姓。
多少所谓“义军”,起于微末,高举“均贫富、等贵贱”的旗帜,裹挟着万千挣扎于苛政之下的苦难百姓。然而权力与欲望如同毒酒,一旦饮下,初心便迅速腐坏。
中后期的起义军,往往纪律荡然无存。将领为私欲纵容劫掠,势力为扩张横征暴敛,昔日“替天行道”的义旗,终沦为新的屠刀,将曾经渴望被拯救的百姓,再次推入更深的血海火坑。眼前的胡阿尤,不过是这出时代悲剧中,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微不足道的注脚。
屠龙的少年,在凝视深渊时,终被深渊吞噬,长出了狰狞的鳞爪,化作了自己曾经最憎恶的恶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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