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像只受惊过度的树袋熊,死死抱着那根救命的树杈,足足挂了一个时辰(两小时)。/秒/蟑^踕/暁¨税?枉_ .追?醉~薪¢漳/截\林子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鸟儿的怪叫。树下那俩“小鬼子”的残骸,一个肿得像发面馒头,一动不动;另一个姿势扭曲地瘫在撞碎的矮树丛里,也没了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野蜂残留的恐怖气息。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压过了恐惧和那股诡异的鱼腥草味。李小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手脚并用地从树上往下蹭。裤裆在粗糙的树皮上摩擦,发出“嗤啦”一声轻响——得,本来就破成布条的小褂子,这下连最后一点体面也彻底报销,后腚蛋子感受到了一丝林间的清凉。
双脚终于踩到踏实的地面,腿肚子还在打颤。他背靠着树干,喘了几口粗气,才哆哆嗦嗦地从胳肢窝底下掏出那块宝贵的“板砖”——凉透了的烤红薯。用脏兮兮的小手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使劲嚼着。又干又硬,噎得他首翻白眼,但还是顽强地咽了下去。这点东西下肚,总算感觉流失的力气回来了一丁点。
吃饱?不存在的。顶多算给这辆快散架的小破车加了点掺水的劣质油。
他抹了把嘴,把剩下的红薯宝贝似的藏回怀里(顺便把那包味道极其提神醒脑的折耳根往里掖了掖),开始辨认方向。刚才逃命的时候,慌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哪还记得路?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树,脚下是长得差不多的乱草和厚厚一层落叶,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连太阳光都只能漏下来斑斑点点的碎金。
“这边…好像是…不对…”李小川抓耳挠腮,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东南西北?那是啥?他只记得自己是从那个火光冲天、鬼哭狼嚎的柏林方向跑过来的,可具体是哪边?完全抓瞎!一股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一个人,在这深不见底的老林子里,要是再碰上野兽或者…刘全的人…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就在这时!
“沙…沙沙…”
左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一阵轻微但有规律的响动!不是风吹的!像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小心地移动!
李小川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像受惊的兔子,哧溜一下又缩回了大树后面,心脏狂跳,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比?奇-中¨闻·蛧/ !追!嶵*欣^蟑.截¨
灌木丛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拨开了。
一个身影钻了出来。
来人个子挺高,但很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褂子,裤脚用布条扎紧,脚上是磨得露了脚趾头的草鞋。一张脸被晒得黝黑,颧骨有点高,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像鹰一样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最显眼的是他手里那杆家伙——一杆磨得锃亮、枪头闪着寒光的红缨枪!红穗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是个拿家伙的!但不是鬼子那种屎黄皮,也不是土匪那种歪瓜裂枣的样!李小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显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躲在树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和半拉屁股蛋子的李小川。他眼神一凝,红缨枪微微抬起,枪尖斜指地面,保持着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沉声问道:“喂!那个小孩!你是哪个村子的?刚才这边鬼哭狼嚎的动静,是咋回事?你家大人呢?”
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但中气挺足,透着一股子山里人特有的硬朗。最关键的是,说的是中国话!不是鬼子那叽里呱啦的鸟语!
李小川那颗悬着的心,“咚”地一下落回了肚子里一半。不是刘全的人!他几乎要哭出来,连滚带爬地从树后跑出来,也顾不上露腚的尴尬了,几步冲到那人跟前,一把抱住了那杆红缨枪的枪杆!
“叔!叔啊!救命!救命啊!” 李小川的眼泪和鼻涕瞬间决堤,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情真意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俺…俺是山那边小李庄的!俺叫李小川!俺爹俺娘…呜呜…都没了!就剩俺一个了!刚才…刚才有坏人!拿刀的坏人!要杀俺啊!”
侦察员赵铁柱被这突如其来的“抱枪杆”和“声波攻击”弄得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了。¢0`0?暁\税\惘, ¢埂?辛~醉¨全?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泥猴:顶多六七岁,瘦得脱了形,小脸脏得看不清五官,就剩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吧嗒吧嗒掉着泪珠子。身上那件破褂子,跟渔网似的,屁股蛋子还露着风。看着是真可怜。可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这么个孩子,还提到刚才的惨叫…由不得他不警惕。
“小李庄的?没听说过这附近有这村子。”赵铁柱的声音缓和了些,但警惕没放松,“别哭!好好说!坏人?什么坏人?长啥样?拿着什么刀?刚才惨叫的是谁?你咋跑出来的?”他连珠炮似的发问,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小川的表情,不放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小川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小李庄是他瞎编的!刘扒皮那庄子叫刘家坨子!他脑子飞快地转,哭声小了点,抽抽噎噎地,开始半真半假地编故事,核心思想就一个:卖惨!博同情!隐瞒投义勇军的目的!
“叔…俺…俺家原来给刘家坨子的大地主刘扒皮当佃户…呜呜…那刘扒皮不是人啊!比山里的狼还狠!俺爹累死在地里…俺娘…俺娘交不起租子…被他…被他让人拖走了…再也没回来…” 李小川想起惨死的爹娘,这眼泪倒有七分是真,哭得更加情真意切,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就剩俺…给刘扒皮放牛…俺饿啊…牛也饿…牛跑了…俺怕…怕刘扒皮把俺像林二狗一样饿死…”
他一边哭诉,一边偷偷观察赵铁柱的脸色。见他听到“刘扒皮”三个字时,眉头明显跳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李小川心里有底了。看来这“刘扒皮”的恶名,义勇军的人可能也听过!
“俺…俺不敢回去…俺恨啊!” 李小川猛地抬起头,小脸上还挂着泪,但眼睛里却迸射出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混合着恐惧和刻骨仇恨的光芒,“那刘扒皮!害死了俺爹娘!害死了林二狗!害死了赵老蔫!害死了李寡妇!他是吃人的阎王!俺…俺要报仇!”
赵铁柱被这六岁娃眼中那瘆人的恨意震了一下,下意识地问:“报仇?你…你个小娃娃,咋报仇?” 他实在无法想象。
重点来了!李小川精神一振,知道能不能打动这位拿红缨枪的叔叔,关键就在下面这段!他必须把“智烧刘扒皮”的壮举,渲染得惊天动地!
“俺…俺趁天黑!”李小川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虽然过程很乌龙),“俺摸到刘扒皮那阎王殿后头!俺…俺点了一把火!”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做了个点火的动作,眼神晶亮,“俺想烧死他!烧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
“啥?!”赵铁柱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你放火烧了刘扒皮的宅子?就你一个人?!” 这消息太劲爆了!刘扒皮那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地主,宅院高墙深垒,家丁护院不少!被一个六岁娃一把火烧了?这听着怎么像天方夜谭?
“千真万确!”李小川拍着瘦小的胸脯,努力让自己显得可信,“那火!呼啦一下就烧起来了!烧得可旺了!半边天都红了!”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唾沫星子横飞,“刘扒皮那些下人,都以为是刘扒皮想省粮食要烧死他们呢!全都反了!拿着锄头镰刀冲进去,把刘扒皮和他那些坏老婆坏儿子,全给…全给咔嚓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脸上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
赵铁柱听得是心潮澎湃,又惊疑不定。火烧地主院?下人暴动?灭门?这情节也太…太戏剧性了!可看着眼前这小不点说得有鼻子有眼,眼神里的恨意和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又不似作伪。
“然后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刚才的动静又是咋回事?”赵铁柱追问道,他需要更多细节来判断。
“然后…然后俺就跟那些杀了刘扒皮的下人们一起跑出来了…”李小川含糊地带过了“投义勇军”的目的,迅速把话题引向刚才的遭遇,“俺们想找个地方落脚…结果…结果今天上午,在山坡那边!被…被刘扒皮的大儿子刘全带人给堵住了!刘全那王八蛋!认贼作父!当了鬼子的狗腿子!带着鬼子兵和土匪!见人就杀啊!王大锤叔…还有好多人…都…都死了!” 李小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真实的恐惧和悲伤,“俺…俺跑得快…被一个拿长刀的鬼子追…追了好远…跑到这片林子里…后来…后来不知咋的…那鬼子摔沟里了…俺就爬上树躲着了…” 他机智地隐去了系统赠送“两个鬼子”和野猪、蜂巢神助攻的离奇情节,只说是鬼子自己倒霉。
摔沟里了?赵铁柱将信将疑。刚才那几声惨叫,可不像是摔一跤那么简单,倒像是被野兽撕了或者…他目光扫过李小川身后不远处那片狼藉的战场,虽然被灌木遮挡看不真切,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和某种…昆虫蛰刺后的特殊腥臊气,让他心头疑云更重。这小子,肯定没说实话!
不过,火烧刘扒皮这事…赵铁柱看着李小川那张满是泥污却眼神倔强的小脸,又觉得这孩子身上有股邪乎劲儿,说不定…真有那么几分可能?
“叔!求你了!”李小川看出赵铁柱的动摇,立刻打蛇随棍上,抱着红缨枪杆子又开始摇晃,眼泪汪汪,“带俺去找俺一起跑出来的叔伯们吧!他们肯定也跑散了!就在这片林子附近!俺…俺大概记得路!俺给你指路!俺…俺还知道刘扒皮家藏粮食的地窖在哪儿!找到俺叔伯,俺带你们去挖!有粮食!” 他抛出了自认为最有诱惑力的筹码——粮食!在这灾年,没有比这更能打动人的了。
赵铁柱眼神闪烁。粮食!这确实是硬通货。而且,如果这孩子说的灭门惨案是真的,那刘扒皮家肯定有粮!更重要的是,队长就在附近侦察另一片区域,如果真能找到那些被冲散的、敢于反抗地主暴政的农民…这说不定是壮大队伍的好机会!
他看着李小川充满期盼(和狡猾)的大眼睛,又瞥了一眼林子深处那可疑的动静残留地,最终下了决心。他一把将李小川拎起来,放到自己背上:“抱紧了!指路!先离开这鬼地方!找到你那些‘叔伯’再说!要是敢骗老子…” 他掂了掂手里的红缨枪,枪尖寒光一闪,“小心你屁股蛋子开花!”
李小川赶紧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搂住赵铁柱的脖子,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不敢不敢!叔!往这边!俺记得是从那个坡下来的!” 他伸出一根脏兮兮的小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心中窃喜:第一步,混进队伍,成功!至于找到“叔伯”…到时候再说!
赵铁柱背着李小川,红缨枪警惕地指向前方,迈开大步,朝着李小川指的方向快速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