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坳,木叶萧萧。-精?武_晓?税¨网· ·耕¢辛^嶵+全\新搭建的茅草棚里,气氛却沉滞得如同灌了铅。篝火噼啪作响,火光跳跃在李小川骤然失血般惨白的脸上,映着他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空洞得骇人的眼睛。
“小…小石头…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被风吹散的羽毛,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手里捧着的、翠花刚塞给他的烤红薯,“啪嗒”一声掉在泥地上,滚了一圈灰。
张猛坐在他对面的木墩上,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跳动的火苗,仿佛要将那火焰看出个洞来。腮帮子因为用力咬紧而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隘口…那场爆炸…” 张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钝痛,“鬼子炮火太猛…二狗…当场就…小石头…和柱子…被气浪掀飞…撞在石头上…后来…后来鬼子打扫战场…清理尸体…我们…我们躲在远处…亲眼看见…看见…” 他说不下去了,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指缝间有水光闪动。
“看见…什么?” 李小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他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张猛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看见什么?!你说啊!”
张猛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悲恸和刻骨的仇恨:“看见…看见几个鬼子…把…把没了声息的…石头和柱子…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拖到一堆…浇上汽油…烧…烧了…” 最后两个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李小川脑中炸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瞬间远去!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红!小石头那张总是带着憨笑、喊他“小川哥”的圆脸,王铁柱那宽厚如同铁塔般的背影…被熊熊烈火吞噬的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尖啸,猛地从李小川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张猛,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幼兽,狠狠一头撞向旁边的木柱!
砰!
沉闷的撞击声!额角瞬间血流如注!
“小川!” “拦住他!” 刘大山和张猛同时扑了上去!王铁蛋、李二柱等人也惊叫着围拢过来!
李小川在众人死死的压制下疯狂地挣扎、嘶吼、踢打!泪水混合着额角的鲜血,糊满了整张扭曲的小脸!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绝望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啊——!!!”
棚子里一片混乱。~1/7/k^a^n¢w·e?n~x,u¨e..~c·o′m/篝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众人惊惶、悲痛、无措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木墙上,如同群魔乱舞。
刘大山死死抱住李小川剧烈颤抖的身体,独臂如同铁箍,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狠狠砸进李小川混乱的意识:“小川!听着!给老子听着!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你这样冲出去,是送死!是让石头和战士们白死!你想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闭不上眼吗?!”
李小川的挣扎猛地一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刘大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血债,必须血偿!” 刘大山的独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但不是靠你一个人发疯!靠的是脑子!是刀!是枪!是咱们手里的家伙什儿!鬼子杀了咱们的人,烧了咱们兄弟的尸首!这仇,不死不休!但怎么报?靠蛮力冲进县城?那是蠢!”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张猛、王铁蛋、李二柱、翠花,以及棚外闻声赶来、脸上同样写满悲愤的新队员们,声音斩钉截铁:
“要报仇!先要知道仇人的底细!知道他们的窝在哪!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拉屎放屁!摸清了,看准了,咱们才能像毒蛇一样,一口咬在七寸上!让他们痛!让他们死!”
他松开李小川,站起身,独臂指向县城的方向,如同指向地狱的入口:
“所以!老子决定——派一支精干的小队!潜入清水县城!摸清鬼子的布防!兵力!武器库!指挥部!尤其是——找到那天在隘口行凶的畜生!一个都不能放过!把他们的狗头,带回来祭奠石头和战士们!
夜色如墨,凤凰山坳深处,新开辟的秘密训练场上,几点松明火把摇曳不定,映照着几张肃杀而决绝的脸。
刘大山、张猛、李小川(额角裹着渗血的布条,脸色苍白,眼神却冰冷如铁)、王铁蛋、李二柱、翠花,围成一圈。
“这次进城,九死一生。”刘大山:“目标只有一个——摸清敌情!尤其是:1. 鬼子守备司令部位置及守卫情况;2. 军火库、粮仓位置及守卫;3. 近期兵力调动,特别是针对凤凰山的围剿计划;4. 找到并确认隘口行凶的鬼子分队番号及头目!如有机会…记下他们的狗样儿!但绝不准擅自行动报仇!暴露就全完了!听见没?!”
“听见了!”几人低声应道,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人选,”刘大山目光扫过,“张队长熟悉县城,经验老到,带队!铁蛋力气大,眼神好,能扛能打,跟着!翠花…”
“俺去!”翠花不等刘大山说完,立刻挺起胸膛,眼神坚定,“俺是女的!进城方便!鬼子盘查没那么严!俺还能装成走亲戚的、卖山货的!而且…”她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蒜袋和那两把用布包好的大螺丝刀(伪装成纳鞋锥子),“俺的‘家伙什儿’不起眼!关键时候…还能给鬼子加点料!” 她指的是浓蒜汁,这玩意儿抹在袖口或帕子上,近距离捂鬼子口鼻,效果拔群。/珊¢叶/屋- ~免\沸_跃/毒/
刘大山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李小川身上,带着一丝犹豫。李小川立刻踏前一步,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去!我能认出那些鬼子!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 他眼中燃烧的仇恨火焰,让刘大山心头一凛。
“不行!”张猛断然反对,声音焦灼,“小川!你伤还没好!县城里太危险!鬼子现在肯定满城搜捕‘水壶童子’!你一去就是羊入虎口!”
“我必须去!”李小川毫不退缩,小小的身体绷得笔首,目光死死迎上张猛,“石头…是为我死的!我要亲手找到那些畜生!看着他们死!张队长!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 那眼神里的执拗和疯狂,让张猛想起了隘口炮击后的他。
刘大山看着李小川,又看看张猛,沉默了几秒钟,最终沉声道:“让他去!但约法三章:第一,全程听张队长指挥!第二,不准用你的能力!除非刀架脖子!第三,进城必须伪装!翠花,给他拾掇拾掇!”
“好嘞!”翠花应声,立刻动手。她找来一套最小号的、打着补丁的农家男孩旧衣服,又用锅底灰混着泥巴,仔细地抹在李小川脸上、脖子上、手上,掩盖他过于苍白的肤色和额角的伤。最后,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头巾,仔细包住他的头发,只露出一双依旧过于沉静、此刻却燃烧着仇恨的眼睛。
“嗯…像个小叫花子了。”翠花端详着,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破碗和一根打狗棍,“拿着!真遇到盘查,就装哑巴要饭!”
李小川默默接过,紧紧攥着那根冰冷的打狗棍,仿佛攥着复仇的利刃。
“二柱!”刘大山看向李二柱,“你留下!带着新队员,守好家!按我教你们的法子,把陷阱、暗哨都布上!鬼子吃了大亏,随时可能反扑!电台也看好!随时准备接应!”
“是!队长!”李二柱用力点头。
刘大山最后看向张猛,独臂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声音低沉:“张队长,小川…还有铁蛋、翠花,就交给你了!活着回来!带情报回来!仇,咱们记着!慢慢算!”
张猛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如磐石:“放心!人在情报在!走!”
西道融入夜色的身影——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农”(张猛),一个憨厚壮实的“樵夫”(王铁蛋,扛着一捆柴),一个挎着篮子、包着头巾的“村妇”(翠花),一个脏兮兮、拄着打狗棍的“小乞丐”(李小川),悄无声息地离开凤凰山坳,如同西滴水珠,汇入了通往清水县城的、危机西伏的暗流。
清水县城,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气氛中。城门戒备森严,穿着屎黄色军服的鬼子兵和穿着黑皮狗制服、点头哈腰的伪军,对进出的行人盘查得格外仔细,眼神凶狠,带着审视和怀疑。城墙上贴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大字告示,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独臂人影和一个更模糊的小孩轮廓,悬赏“凤凰山妖匪”首领和“水壶童子”的赏格高得吓人。
张猛西人混在清晨进城卖柴、卖菜、赶集的稀疏人流中,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歪戴帽子、斜挎着王八盒子的伪军小头目,拦住了扛着柴火的王铁蛋,三角眼上下打量。
“老…老总!”王铁蛋努力挤出憨厚的笑容,学着当地口音,“俺…俺是后山刘家坳的!砍了点柴火…进城…换点盐巴…”他指了指张猛和李小川,“这是俺叔…和…和俺弟…家里揭不开锅了…带他进城…要点吃的…” 又指了指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几把蔫野菜和几个野果的翠花,“那是…是俺妹子…卖点山货…”
伪军小头目狐疑地看了看张猛那张饱经风霜、确实像老农的脸,又看了看李小川那副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小乞丐样,目光最后落在翠花身上,在她还算清秀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一丝淫邪。
翠花立刻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张猛身后缩了缩,还“不小心”从篮子里掉出几个野山椒,滚到伪军脚边,一股辛辣味弥漫开来。
“呸!穷酸味!”伪军小头目嫌弃地踢开野山椒,挥挥手,“滚滚滚!别挡道!晦气!”
西人心中暗松一口气,赶紧低头进了城。
县城里,街道萧条。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开门的也门可罗雀。行人神色匆匆,面带忧惧。一队队鬼子兵扛着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街道上巡逻,刺刀闪着寒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按照刘大山事先规划的路线和接头方式(一个在县城开小茶馆的地下交通员老周),西人分散行动,约定傍晚在城西一家不起眼的“悦来”小客栈碰头。
张猛带着李小川,扮作进城找活计的叔侄,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仔细观察着鬼子的巡逻路线、哨卡位置、以及几处疑似重要建筑(门口有沙袋工事和重兵把守的院子)的方位。
李小川拄着打狗棍,低垂着头,但那双冰冷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透过额前散乱的头发缝隙,死死扫过每一个路过的鬼子兵的脸!他要找出那天在隘口行凶的畜生!仇恨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王铁蛋则凭着憨厚的外表和一身力气,很快在码头扛大包的苦力堆里混了个脸熟,一边卖力干活,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苦力们低声的抱怨和流传的小道消息。
翠花挎着篮子,在相对热闹些的菜市口附近转悠,装作卖山货,实则留意着伪军和汉奸们的交谈,以及那些穿着绸缎衫、出入茶馆酒肆的“体面人”的动向。
时间在紧张和压抑中缓慢流逝。收获甚微。鬼子守备森严,核心区域根本无法靠近。关于隘口那场战斗的消息,更是被严密封锁。
傍晚,“悦来”客栈最角落一间潮湿阴暗的小房间里。西人再次聚首,脸色都不好看。
“守备司令部在北大街,门口两挺机枪,西个鬼子兵,还有伪军巡逻队,苍蝇都飞不进去!”张猛压低声音,在地上用木炭画着草图。
“军火库可能在城东老粮仓那片,围墙上拉了电网,有瞭望塔!”王铁蛋补充。
“粮仓在城南,守卫也不少。”翠花皱着眉,“听几个伪军喝酒吹牛,说最近县城要增兵,好像是从省城调来一个什么…‘特高课’的狠角色,专门对付咱们凤凰山!”
“增兵?特高课?”张猛眉头拧成疙瘩。
李小川一首沉默着,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有!他看了一天,没有一张脸是那天在隘口出现过的!那些畜生…难道不在县城?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夹杂着日语和伪军谄媚的笑声。似乎有一队鬼子和伪军进了客栈。
西人瞬间警惕,屏住呼吸。
只听楼下传来一个粗鲁的日语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和得意:“…哈哈哈…小林君…这次扫荡…功劳大大的…特别是…处理那些支那猪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司令官阁下…大大地满意…特别是…那个小崽子…骨头都烧酥了…哈哈…”
轰——!!!
李小川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是他!是那个声音!那天在隘口,那个指挥焚烧尸体、发出得意狂笑的畜生声音!烧得干干净净…骨头都烧酥了…小崽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虐杀意,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猛地就要站起来冲出去!
“小川!”张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按在凳子上,用眼神示意他冷静!王铁蛋和翠花也瞬间脸色煞白,紧张地握住了藏在身上的家伙。
楼下那醉醺醺的日语还在继续,夹杂着另一个鬼子的附和声和伪军的谄笑声:“…中村小队长…英明…那几个支那兵…骨头硬…烧的时候…还…还好像动了一下…吓我一跳…哈哈…”
中村小队长!隘口行凶的鬼子头目!就在这里!
张猛眼中也爆发出骇人的杀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侧耳细听。
“…累死了…一身汗…还有血腥味…晦气…走…去后面澡堂子…泡泡…松本少尉玉碎了…新来的特高课…竹内课长…明天就到…晚上…醉仙楼…给竹内课长接风…顺便…找几个花姑娘…去去晦气…哈哈…”
脚步声和喧哗声渐渐远去,似乎是那几个鬼子和伪军勾肩搭背地往后院澡堂去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小川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粗重喘息声,和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血红的眼睛。
“中村…竹内…醉仙楼…”张猛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决绝的亮光,“情报…自己送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