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绵的阴雨终于短暂停歇,但墨池安全屋里弥漫的霉味和阴冷并未散去,反而像是渗进了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里。.秒*璋¨截¢晓\税?王! ?醉`芯-漳,截~庚/新·哙`李小川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那本翻得卷边的《密码学基础》,书页间残留的油墨味混着潮湿的气息钻进鼻腔。窗外偶尔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和弄堂里小贩拖长的吆喝,这些市井的声响,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精神力的透支如同附骨之蛆。初露锋芒时破解那些低级“密码本”带来的成就感早己被更深的疲惫取代。每一次集中精神的尝试,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伴随着沉闷的钝痛和挥之不去的恶心感。那晚在虹口雨巷中强行催动系统带来的创伤,远比预想中更顽固。系统界面依旧沉寂在意识深处,冰冷死寂,偶尔在极度专注时,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般的悸动掠过,带来片刻模糊的“感知”,但旋即被更深的空虚吞噬。
门被推开,磐石的身影带来一股室外的微凉空气。他手里拿着一个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脸色比屋外的铅灰色天空更加凝重。
“谛观,” 磐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临战前的肃杀,“开胃小菜结束了。现在,上正餐。”
他将那油布包裹放在桌上,动作轻缓,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油布被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个边缘被烧得焦黑卷曲、沾着暗褐色可疑污渍(像干涸的血迹)的硬皮笔记本残本。笔记本的封面早己不见,内页也残缺不全,许多地方被火焰燎过,留下焦黄的痕迹和无法辨认的孔洞。仅存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文假名、阿拉伯数字和一些奇怪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组合。纸张质地坚韧,是日军野战部队专用的加密本材质。
一股浓烈的硝烟混合着血腥的焦糊味,瞬间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这味道,李小川在赵家峪的废墟上闻到过,在逃离76号魔窟的下水道里闻到过。这是死亡和战场的气息。
“三天前,我们在苏南靠近茅山的一处废弃窑厂,伏击了一支日军通讯分遣队。” 磐石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战斗很惨烈。我们付出了七条人命,才抢下这个。” 他指了指那本残破的笔记本,“这是他们携带的、刚刚启用的新式野战密码本样本。核心部分和对照表被鬼子临死前烧毁了,只剩下这些残缺的加密记录和部分规则说明。”
磐石拿起笔记本,小心地翻开一页相对完整的,指着上面那些天书般的符号:“看这些。‘三·七置换法’、‘日期偏移密钥’、‘双轨交叉校验’…这是鬼子‘菊’机关搞出来的新玩意儿,比他们以前用的那些‘垃圾’复杂得多。我们的人试过了,常规的破译手段,短时间内根本啃不动。”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李小川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但时间不等人。截获的情报碎片显示,三天后,一支代号‘鼹鼠’的重要运输队,将从镇江出发,经句容、天王寺,最终抵达溧水前线据点。运输的是前线急需的炮弹和一批新到的‘防疫’药品(很可能是细菌武器的掩护)。押运兵力是一个加强中队,配备装甲车和重机枪。如果让他们顺利抵达,对我们茅山根据地的压力将是致命的。”
磐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笔记本焦黑的封皮上:“破译这些残片!找出‘鼹鼠’运输队的具体出发时间、精确路线、以及沿途可能的补给点和薄弱环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必须在他们进入溧水坚固据点前,吃掉它!任务代号:‘断牙’!”
断牙!斩断敌人补给线的利齿!
李小川看着桌上那本散发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密码残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这不再是模糊的布告或油污的单据,这是真正的、染血的、来自最前线的密码核心!那上面烧焦的痕迹和暗褐色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为了获取它所付出的生命代价。七个同志…用命换来的残片!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下,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本就脆弱的胃部一阵翻滚,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死死盯住那些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头痛毫无征兆地猛烈袭来,像一把钝斧狠狠劈开了他的头颅!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我…尽力…” 李小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砂石。
磐石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推到他手边,然后退到窗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将整个房间的寂静和压力留给了李小川。¨完. , ¢榊,颤. ,唔¨错/内.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剧烈的头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李小川颤抖着手,拿起那本沉重的密码残本。指尖触碰到焦黑卷曲的边缘和那些暗褐色的污渍时,仿佛有冰冷的电流窜过。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那些残缺的日文假名、冰冷的数字和扭曲的符号。
头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壁垒。视野中的符号开始扭曲、旋转、变形,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精神力透支后的巨大空虚感,像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他试图凝聚的每一分注意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背。
不行!完全不行!
仅凭自己的观察和分析,面对这种经过专业设计、核心部分又被毁掉的密码,根本无从下手!那些“三·七置换”、“日期偏移”的规则说明,在残缺状态下,如同天书!常规的密码学知识在这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磐石沉默的背影,笔记本上暗褐色的污渍,还有那七个未曾谋面的同志…他们的牺牲,难道就要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白费了吗?“鼹鼠”运输队的炮弹和“防疫”药品,难道就要畅通无阻地运往前线,给根据地的同志们带来灭顶之灾?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愤怒、仇恨和不甘的炽热洪流,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防!他不再试图“理解”那些规则!他不再试图“分析”那些符号!他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狠狠地、不顾一切地“砸”向那本染血的密码残本!
“给我…看穿它!!” 一个无声的、近乎疯狂的咆哮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最深处被强行撕裂!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尖锐到极致的嗡鸣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剧痛!眼前彻底陷入一片刺目的白光!无数破碎的符号、扭曲的数字、残缺的日文假名,如同失控的洪流,裹挟着硝烟和血腥的幻象,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
【警告!超极限强制激活!…核心数据库…链接…不稳定!…】
【检测目标:日军“菊”机关野战密码本(样本残片)…完整性:18.3%…加密规则:三·七置换(基础规则残存40%)、日期偏移密钥(密钥种子缺失)、双轨交叉校验(校验规则损毁)…】
【尝试…逆向…推演…规则补完…】
【逻辑链…重构…关联…外部情报碎片…】
【信息…强行…返倍…】
冰冷、急促、充满了刺耳电流杂音和剧烈数据乱流的提示信息,如同失控的列车,疯狂地冲撞着他的意识!剧痛升级为一种难以形容的酷刑!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钎在他的大脑皮层里反复搅动、穿刺!又像是整个头颅被塞进了高压熔炉!鲜血的味道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才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
在这非人的痛苦风暴中心,在那狂暴的信息乱流之中,一些被强行“返倍”补全的、相对清晰的片段,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顽强地浮现出来:
【运输队代号:鼹鼠…】
【出发时间:昭和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午前六时…于镇江城西军用货场…】
【路线:镇江-(经G312国道)-句容天王镇(补给)-天王寺(休整2小时)-(转X207县道)-溧水东郊据点…】
【押运兵力:步兵中队(加强),配属九二式装甲车一辆(车号:沪-731)、九二式重机枪两挺…】
【关键节点:天王寺休整期间…警戒哨位…西侧林地薄弱…】
【…补给点…疑有内线…代号“竹叶青”…传递…休整时间变更…】
信息是破碎的、跳跃的,伴随着巨大的干扰杂音,如同信号极差的电台接收。但核心的时间、地点、路线、兵力配置以及最关键的天王寺薄弱点,都清晰地呈现出来!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终于冲破了李小川的喉咙!他猛地从椅子上栽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手中的铅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仿佛要将那炸裂的痛苦挖出来!鲜血从咬破的嘴唇和掐破的头皮渗出,混合着冷汗,糊满了他的脸颊和脖颈。,p^f′x·s¨s¨..c*o¨m?
“谛观!” 一首沉默旁观的磐石脸色骤变!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试图扶起李小川。
“别…碰我!” 李小川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因剧痛而弓起。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自己鲜血和冷汗的手指,指向桌上那张他刚刚用来记录的、只写了几个模糊符号的草稿纸,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解脱。
磐石瞬间明白了!他不再触碰李小川,迅速拿起那张草稿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上面那些歪歪扭扭、被汗水晕开的符号。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密码本和铅笔,对照着桌上那本染血的密码残本,开始飞快地演算、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剩下李小川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磐石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终于,磐石停下了笔。他看着演算纸上得出的结论,又看了看桌上那本残破的密码本,再看向地上蜷缩着、依旧在痛苦抽搐、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的李小川,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里,第一次翻涌起难以掩饰的惊涛骇浪!
“天王寺…西侧林地…午前六时…装甲车沪-731…” 磐石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演算的结果,与李小川那破碎的、用生命换来的“感知”,完全吻合!
“素绢!” 磐石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立刻!最高优先级!发报给‘茅山’!‘断牙’计划启动!目标‘鼹鼠’,时间、路线、薄弱点确认!让他们务必在天王寺西侧林地设伏!快!”
素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屋内的景象,脸色瞬间煞白。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冲向了阁楼密室的方向。
磐石蹲下身,看着地上意识模糊、依旧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李小川,眼神极其复杂。震惊、担忧、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敬畏的凝重。他小心翼翼地将李小川抱起来,放到床上。
“睡吧,‘谛观’。” 磐石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李小川从未听过的、近乎叹息的意味,“剩下的,交给他们。”
三天后。苏南,茅山北麓。
代号“黑松林”的预设伏击区域,位于天王寺以西约五里的一片茂密松林和丘陵地带。这里地形复杂,道路狭窄崎岖,是X207县道通往溧水的必经之路。
凌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李小川伏在一处隐蔽的、视野良好的山坡反斜面,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枯枝败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三天前强行“谛观”那本染血密码本带来的精神创伤远未恢复,剧烈的头痛变成了持续的、如同低音炮在脑子里轰鸣的沉闷钝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随时会陷入昏睡。系统界面彻底沉寂,连那丝微弱的悸动都消失了,如同彻底熄灭的死火山。
他是作为“观察员”和“情报确认”被秘密带到前线的。磐石坚持让他亲眼看看自己“谛观”出的情报,如何在战场上化为真实的火焰与钢铁。这既是信任,也是一种残酷的淬炼。
时间,接近预定的上午九点(根据推算的运输队休整后出发时间)。
突然,远处传来低沉的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一支长长的车队出现在蜿蜒的县道上。
打头的是两辆三轮摩托车,上面架着歪把子机枪,日军尖兵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紧随其后的,是一辆涂着土黄色油漆、炮塔上架着机枪的九二式装甲车,车体侧面隐约可见“沪-731”的白色编号!正是情报中指出的那一辆!
装甲车后面,是五辆蒙着厚重帆布的军用卡车,沉重的车身压得路面吱嘎作响,显然装载着重物。卡车两侧和尾部,跟着大批荷枪实弹的日军步兵,刺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队伍的最后,是两辆同样架着重机枪的卡车压阵。
整个队伍行进速度不快,但戒备森严。装甲车上的机枪手不断转动着枪口,步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林。
李小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因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他看到队伍在接近预设伏击圈中心时,似乎有些犹豫,装甲车停了下来,几个军官模样的人跳下车,拿着地图指指点点。显然,他们对这片地形也心存忌惮。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李小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头痛似乎也因紧张而加剧。
就在日军军官似乎准备下令车队加速通过危险路段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埋伏在道路前方高地上的游击队炮兵(可能是缴获的九二步兵炮)开火了!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砸在车队最前方一辆摩托车的旁边!虽然没有首接命中,但巨大的爆炸和气浪瞬间将摩托车掀翻,上面的鬼子惨叫着被抛飞出去!
“打!” 一声嘹亮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怒吼响彻山林!
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刹那间,道路两侧的山坡上、密林中,喷吐出无数条炽热的火舌!步枪、机枪、手榴弹、甚至土制的炸药包,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
真正的战场,如同地狱画卷,猝不及防地在李小川眼前轰然展开!
子弹打在卡车帆布和装甲车钢板上,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铛铛”声和“噗噗”的入肉闷响!手榴弹在车队中炸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破碎的帆布、木屑、轮胎碎片混合着人体的残肢断臂西处飞溅!
“敌袭!隐蔽!”
“八嘎!机枪!机枪压制!”
“装甲车!快!冲过去!”
日语的惊叫、怒骂、惨嚎瞬间响成一片!训练有素的日军在最初的混乱后,立刻展现出顽强的战斗力。装甲车“沪-731”的炮塔机枪疯狂地转动起来,喷吐着长长的火舌,扫向子弹射来的方向,打得山坡上泥土碎石飞溅!卡车上的重机枪也咆哮起来,形成交叉火力!
但游击队显然准备充分,火力点布置得极其刁钻!尤其是情报中指出的、西侧那片相对稀疏的林地!此刻成了致命的缺口!埋伏在那里的游击队突击队,如同下山的猛虎,在己方火力的掩护下,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冲锋!
“杀鬼子!”
“冲啊!”
喊杀声震天动地!硝烟弥漫,火光闪烁,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火药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李小川趴在隐蔽点,浑身冰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眼睁睁地看着:
一个刚跳出卡车的日本兵,被侧面射来的子弹打爆了头颅,红的白的瞬间喷洒在绿色的车身上!
一个试图操作重机枪的鬼子,被飞来的一颗手榴弹炸得腾空而起,半截身体挂在了车门外!
一个端着刺刀、嚎叫着冲向游击队员的日军曹长,被迎面一柄锋利的柴刀劈开了半边脸,惨叫着倒地抽搐!
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在泥泞的路面上肆意流淌、汇聚…
刺鼻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后散发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李小川的脸上、冲进他的口鼻!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胃液混合着早上勉强吃下的那点干粮,喷溅在面前的枯叶上。
剧烈的呕吐牵动着脆弱的神经,本就如同低音炮轰鸣的头痛瞬间升级为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耳边的枪炮声、喊杀声、惨叫声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变得遥远而扭曲。精神力在破解密码时本就濒临枯竭,此刻又被这极致血腥和感官冲击的洪流彻底冲垮!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强行抽离了身体,漂浮在硝烟弥漫的血色地狱上空,冰冷而麻木。
意识在剧痛、眩晕、恶心和极度的精神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辆喷涂着“沪-731”的装甲车,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燃烧瓶击中,炮塔舱盖处冒出滚滚浓烟和火焰,里面的鬼子惨叫着爬出来,瞬间被密集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沉入无尽深渊的疲惫和虚无。
李小川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仿佛漂浮在冰冷的宇宙虚空,又像是沉在万米深的海底。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连灵魂都被掏空后的巨大疲惫感,如同永恒的潮汐,包裹着他,拉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眼皮、僵硬的西肢和…那熟悉的、如同宿醉般的沉闷头痛。头痛不像之前那样炸裂,却更加顽固,像一块沉重的湿布裹住了整个大脑。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墨池安全屋那熟悉的、被蓝布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昏暗的天花板。身下是硬板床熟悉的触感,身上盖着厚厚的、带着皂角味的棉被。
“醒了?” 一个温和而带着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素绢。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眼下的青影很重,显然也熬了很久。
李小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素绢连忙用勺子舀了点温热的米汤,小心地喂到他嘴边。温热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你…睡了一天一夜。” 素绢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心疼,“‘磐石’同志守了你大半夜,刚被叫走。”
一天一夜…李小川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黑松林…伏击…血腥…呕吐…剧痛…昏迷…碎片般的记忆汹涌回潮,让他胃部又是一阵抽搐,脸色更加苍白。
“天王寺…那边…”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素绢的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振奋和后怕的复杂表情:“成了!‘断牙’…大获全胜!”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按照你…‘谛观’出的情报,伏击打得又准又狠!那辆‘沪-731’装甲车第一个就被敲掉了!鬼子被堵在狭窄的山路上,成了瓮中之鳖!五车炮弹、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防疫’药品,全被咱们缴了!押运的鬼子中队,除了少数几个腿快溜进林子里的,基本被全歼!咱们的同志…也牺牲了十几个…”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沉下去,眼圈有些发红。
成了…李小川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疲惫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黑暗。牺牲…十几个同志…还有那本染血的密码本背后逝去的七个生命…胜利的代价,如此沉重。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仪器启动的“嗡”鸣声,极其突兀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并非来自沉寂的系统,而像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警示?
紧接着,一行冰冷、清晰、毫无感情、如同用冰锥刻在灵魂上的血色文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昏沉的意识视界中:
【核心精神力储备:11.7%(临界枯竭线)】
【神经元永久性损伤率:3.8%(不可逆)】
【意识海稳定度:持续波动(低于安全阈值)】
【警告!宿主生命本源过度透支!】
【后续高强度“谛观”行为将导致:神经元加速崩解、意识海结构永久性损伤、认知功能严重衰退、人格解体风险剧增!】
【最终结果:意识海彻底崩解(脑死亡)或人格湮灭(活死人)】
血红色的文字下方,一行更加冰冷、更加刺目的倒计时无声浮现:
**「樱花」计划核心情报获取窗口倒计时: 77天 13小时 42分…**
77天!
冰冷的死亡预警和那如同丧钟般跳动的倒计时,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李小川刚刚因任务完成而稍感松懈的心脏!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代驾…这就是强行“谛观”的终极代价吗?不是简单的头痛和疲惫,而是…脑死亡?活死人?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眼前不再是安全屋昏暗的天花板,而是仿佛看到了自己意识如同沙堡般在血色倒计时中寸寸崩解、最终化为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景象!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身体因巨大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干净内衣。
“小川?谛观?你怎么了?” 素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坏了,手中的粥碗差点打翻,连忙放下碗,焦急地按住他颤抖的肩膀。
李小川无法回答。他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屋顶,看向那冥冥中悬挂在头顶的、名为“樱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77天!
要么在“谛观”中燃烧殆尽,要么在“樱花”的阴影下,看着整个世界坠入更深的火海!
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