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决堤,三万灾民流离失所的奏报,被赵高放在了御案一角。¢萝·拉+小.说. /更-新·最.全\
傅殇没有看。
他拿起另一份东西。
新科状元,淮北阳夏县令张启的自辩书。
三千言,引经据典,从“水之名”辩到“患之实”。
结论是,决堤乃自然,堵塞是“非攻”,安抚灾民才是“兼爱”。
傅殇的指尖,划过张启的名字。
【系统提示:因官员缺乏有效执政能力,基层行政效率大幅下降,多地出现政务停摆。王朝根基开始动摇。】
很好。
他要的,就是这种从上到下的腐烂。
当整个官僚体系都变成只会清谈的废物,这个国家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陛下。”
赵高躬身,声音压得很低。
“太傅李渊,联合六部尚书上奏,请罢免张启,重开恩科,以‘实学’取士。”
傅殇将那份自辩书举起,对着烛火欣赏。
“他们急了。”
赵高不敢接话。
“越急,越说明朕做对了。”
傅殇松手,自辩书落入火盆,纸页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告诉他们,张启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赵高的身体颤了一下。
“他坚守瓦学之道,为天下士子表率,此乃大功。”
傅殇起身,踱到窗边。
“传朕旨意,晋张启为通政司参议,让他来京城,给百官讲讲什么才是真正的‘瓦学’。”
把一个纸上谈兵的蠢货,放到帝国的枢纽位置。?比¢奇`中\文.网_ !更/新-最_快~
他要让这颗精心培养的毒瘤,在心脏里扩散。
“驳回李渊的奏折。”
傅殇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告诉他,再有此议,朕就让他告老还乡,亲自研究瓦学。”
赵高叩首,冷汗浸透后背。
这是要跟满朝文武,彻底撕破脸。
“还有一事。”
赵高维持着叩首的姿势。
“国家典籍编修馆,最近……有些乱。”
“哦?”
傅殇来了兴趣,“周夫子也管不住?”
“管不了!”
赵高语气里混杂着鄙夷和困惑。
“那地方现在就是个菜市场,为了一个字能打起来。前日兵家的章老将军,差点把一个瓦家的小子推下水池。”
赵高每说一句,一个画面便在傅殇脑中展开。
国家典籍编修馆。
“荒谬!简直是暴殄天物!”
须发皆张的兵家大儒,指着一名年轻的瓦家学者怒吼。
“黄河决堤,你说用‘爱’去感化?你应该用土石、用人力、用最严酷的律法去堵上那个缺口!”
“你脚下每一寸土地,是打出来的,不是爱出来的!”
那年轻学者梗着脖子反驳。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陛下仁德,正要以‘兼爱’化解戾气,你却还抱着过时的屠戮之术!”
“你……”
另一边,法家和儒家的学者也吵得不可开交。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才是根本!”
“错!法不阿贵,绳不挠曲!这才是基石!”
角落里,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3/8+看+书-网¢ \无.错_内-容?
“道法自然,无为而治。”
翰林院掌院学士周夫子,就坐在这片喧嚣的正中央。
茶水已凉透。
他不仅不禁止,反而示意身边的弟子,将每一方的观点,都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一名弟子忧心忡忡地凑近。
“老师,瓦家的那几位,根本说不过他们。”
“为何要说得过?”
周夫子呷了一口冷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陛下的旨意,是‘独尊瓦学’,但陛下也说,要让天下人知晓百家之谬。”
他指向争吵最激烈的地方。
“不让他们说,天下人怎知他们错在何处?”
周夫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兵家之悍勇,法家之严苛,儒家之伦常,这些,瓦学里都没有。”
“所以,我们要把他们所有的观点,都记录下来,编纂成册,美其名曰——《瓦学补遗:诸子百家谬论考辨》。”
弟子恍然大悟。
这不是批判。
这是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进行一场文化上的“备份”。
“老师高明!”
周夫子摆摆手,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
“去,告诉他们,馆里每月举办一次‘大辨会’,人人皆可参加,胜者有赏,其文可入《考辨》总纲。”
养心殿内,傅殇听完赵高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周夫子,一群陷入内耗的疯子。
【系统提示:精英阶层陷入内耗,思想界出现严重分裂与对立,社会共识正在瓦解。】
傅殇闭上眼,享受着这预料之中的结果。
让这群帝国最聪明的脑袋,在无休止的内耗中,耗尽所有精力。
让他们再也无法形成一股合力,来对抗他的亡国大计。
“由他们去。”
傅殇挥了挥手。
“吵得越凶越好,朕倒要看看,他们最后,能给朕编出个什么东西来。”
夜深。
编修馆地字号库,与白日的喧嚣判若两人。
一个叫陈远的年轻学者,点着一盏小油灯,正小心翼翼地抄录一卷残破竹简。
他正是白日里用瓦家理论舌战兵家大儒的那人。
竹简上的字,不是瓦学,而是《梦溪笔谈》中关于水利工程的记述。
一个脚步声悄无声息地靠近。
陈远迅速将竹简卷起藏入袖中,脸上换上那副熟悉的狂热。
“刘兄,深夜不寐,还在为瓦学大业劳心?”
来人叫刘健,他笑了笑,从自己袖中,也摸出一卷书。
“为陛下圣学,万死不辞。”
刘健将书卷展开。
“正好,我这里有一篇《商君书》的残篇,其中垦荒之法,我觉得颇有道理。只是‘利出一孔’的说法,与瓦学相悖,当属‘谬论’,我想抄录下来,明日在辨会上,好好批判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天,他们是“独尊瓦学”的卫道士,是观点的敌人。
夜晚,他们是文明的盗火者,是思想的同谋。
以批判之名,行传承之实。
在他们身后,库房的阴影里,周夫子静静站着。
他检查了一下两人桌上抄录的“批注稿”,字迹工整,注释详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望向身后。
那里,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
【《孙子兵法》批注稿。核心谬误:诡道。归档:甲字号,封存。】
【《齐民要术》批注稿。核心谬误:逐利。归档:甲字号,封存。】
【《道德经》批注稿。核心谬误:避世。归档:甲字号,封存。】
一本本被宣判了“死刑”的典籍,被用最好的材料,最精心的手艺,保存于此。
它们构筑成了一道沉默的长城。
傅殇想要一片思想的荒漠。
而他们,就在这片荒漠之下,为这个行将毁灭的王朝,偷偷重建了一座庞大的地下文明。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文化活动……文化多样性指数,正在以非正常速度……秘密回升。】
龙椅上的傅殇,正听着赵高关于张启入京后如何搅得满城风雨的汇报,笑得无比畅快。
他没有注意到,那条一闪而过的系统提示。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片他亲手制造的、繁荣的“废墟”之上。
傅殇站起身,走向殿外,看着漫天星辰。
“赵高。”
“奴才在。”
“你说,如果朕下令,让他们把那些‘谬论’,全都刻在石头上,立于国子监门口,供万民批判,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