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而言之,“官场”中滋生着“世家”,而且能在独立于“乡里”的条件下滋生“世家”,而且是更有影响力的“世家”。?萝,拉¨小¢税~ +已¨发+布·蕞_歆?璋?踕/西汉张氏居“金、张、许、史”四族之一,此族始于张汤。然而张汤之父不过是长安丞而已,张汤本人以文法为吏,所以这个家族,基本是在朝廷上发展起来的。东汉大士族,史家多以弘农杨氏、汝南袁氏为称。杨氏虽在汉初就有禄位,但西汉末就已衰落了。到了东汉,杨震年已五十才仕州郡,汉安帝时举茂材,由此百余年无禄位的杨氏,才发展起来。汝南袁氏家族的袁良,西汉末不过是二百石的太子舍人,其孙袁安以县功曹起家,后来官至三公,袁氏由此崛起。无论杨氏还是袁氏,都不是先成为乡里豪右、才变成当朝士族的。其家族后来在乡里的权势,倒是从朝廷权势派生出来的。中常侍樊安的例子也很有意思。樊氏乃南阳、湖阳豪姓,而且还是光武皇帝的母家,“封宠五国”、屡居要职。后来樊家一度中衰,弄的地方官都敢上门欺负。为扭转颓势,樊安毅然决然地屈身去当宦官。′2*c′y/x~s\w/.?o`r*g_这一招果然奏效,“是以兄弟并盛,双据二郡,宗亲赖荣”。朝廷势位对维系门望,就是如此重要。
那么,仅仅从“古老的农村结构”中寻找士族的起源,就是很片面的。“官场”构成了另一个世家的摇篮。复杂发达的专制官僚组织,是这个社会中无可匹敌的“巨无霸”,它提供了一个更高级的政治角逐空间——“官场”,它更为组织化、专门化,从而超越了原生的农村结构。官场中人可以获得更大权势声望,可以调用更多政治资源,建立更广泛的人际关系网,从而以更精致的方式寻求利益。古老农村结构中的乡里豪右,只有与“官场”建立联系之后,才有指望获得更大影响力。
三、东汉的士林
把“官场”看成一个更高级的活动空间,是因为它更组织化、更专门化,超越了“古老的农村结构”。下文所论,则是另一个有别于“乡里”的场所,即“士林”。!2,y,u,e¨d\u..-c.o?m!这是一个由学者文人所构成的文化活动圈子。在这个空间中,也可能出现家族延绵的情况,并与士族的起源息息相关。也就是说,中国史上官僚组织和士人群体两大传统,都不在“士族”这个话题之外。
先秦士人的政治热情,已预示着他们注定要长久地影响中国的政治史。虽然秦始皇的迫害令士人阶层一度凋零低落(刘邦晚年曾回忆说,他早年怕惹祸,不敢念书,可见当时的书禁之严),但中国古文化的深厚传统不会为此长久中断,入汉之后学术再度复苏。汉武帝“令礼官劝学”,由丞相公孙弘着手规划,设立了五经博士,还为博士设置了弟子,太学制度呱呱堕地了。这是孔门私学以来,中国教育史上又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明经入仕者与日俱增,反过来又推动着文教的兴旺。汉成帝时太学生已至三千。因为孔子有弟子三千,有人说皇帝的学生也该有这个数目才是。王莽时太学扩招,诸生更达一万八百余人。光武帝在洛阳重建太学,学士随即“云会京师”。郡国学校,始创于汉景帝末年的蜀郡太守文翁。今天成都的石室中学借重历史的光荣,把文翁郡学视为建校之始。民间私学也日益兴盛,东汉尤甚,“其著名高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经师牟长,弟子著录前后万人;张兴,弟子著录且万人;蔡玄,门徒常千人,其著录者万六千人!从门下学生的数量说,今天没一个大学教授能跟他们相比。
(唐)王维《伏生授经图》
西汉文化重心在关东,首都却在关西,维持着“关西出将、关东出相”格局;东汉定都洛阳,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就由分离而重合了。这是很富暗示性的。与西汉创业者“多亡命无赖”很不相同,史称东汉创业者“皆有儒者气象”,好多就是太学生,刘秀本人也是。 东汉后期,洛阳太学生达到了两三万人。当时洛阳人口不过三十多万,就是说,平均每十个首都居民就有一名太学生。在东汉的5600多万人口中,京师的太学生占到0.53%;再加上郡国学和私学师生,文化人口比例在古代世界里大概首屈一指。东汉后期,一批众望所归的名士成为交游的中心,经常聚起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之人。士林活动的范围超越了“乡里”而跨县、跨郡,甚至是全国性的。这从名士葬礼的规模也能看到一斑:郭泰卒,二千里内有士人万数来赴:陈寔卒,海内赴者三万余人。社会名流的葬礼有这么大的规模,在今天也不多见吧?所以史家传叙士人活动,经常使用“天下士大夫”如何如何、“海内士人”如何如何的笔调。这是先秦以来未曾有过的。
各地都涌现了不少以品评人物而著称的名士。汝南名士许劭和许靖,每月一次在郡中进行品题,于是有“月旦评”的佳话;名士郭泰,“经其所名,人品乃定,先言后验,人皆服之”。获得了士林好评就成了“名士”,随后公府州郡的辟召察举就会接踵而来了。时人称之为“序爵听无证之论,班禄采方国之谣”,“位成乎私门,名定乎横巷”。在士林交游得名,往往比王朝官爵更能抬高社会地位,结果许多人索性三察不起,九辟不就。不应察举征辟的现象,成了汉末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名士”和“品题”现象,使士林左右了社会的声望分配,并冲击了政府的传统文官标准,甚至使王朝选官听命士林。进而“学潮”这种近代现象,居然也出现了。汉桓帝、汉灵帝时,太学生、士人掀起了清议风暴,“品核公卿,裁量执政”,随即横遭“党锢”惨祸,为东汉历史写下了悲壮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