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黑布,将太行山脉的轮廓彻底吞噬。·s·a_n,y?e?w~u/.+n¨e~t′
山谷口西侧的一处密林里,陈驰单膝跪在雪地中,手指轻轻捻起一点被踩踏过的泥土。
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旧疤,随着他呼吸的动作而微微抽动。
他身后,六十多名骑士牵着马,悄无声息地散布在林间。
他们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紧身皮甲,背上除了弓弩,还斜挎着短柄手斧。
他们的马蹄都用厚麻布紧紧包裹,踏在雪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这是东阳陈氏压箱底的精锐——山地斥候营,一群在山林里比在平原上更可怕的猎犬。
“将军,”
一个亲信凑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那两个小子进去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动静,会不会……”
“闭嘴。”
陈驰头也不回,冷笑道:“营地里有肉香和草药味,还有女人的味道。
这伙秦寇,以为躲进山里就安全了,己经开始过上安生日子了。
人一旦安逸,就会变蠢。”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扫过自己的部下。
这群家兵,曾跟着他在石沟村外狼狈逃窜,这份耻辱,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烙印。
“都记住了。”陈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一会冲进去,别急着杀那些杂兵。`幻.想!姬′ ?最-歆~漳^结\哽+鑫¢快!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秦军头领。我要活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于其他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就在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山谷深处,那座被他们锁定的山坡上,突然亮起了一团火光。
火光在黑暗中,按照他们事先约定的方式,明灭了三次。
信号!
“得手了!”
亲信的眼中爆发出狂喜。
陈驰的嘴角,也终于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猛地一挥手,所有骑士利落地翻身上马,如同一群被放出囚笼的饿狼,无声迅疾地冲向了那片看似平静的山谷。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喧嚣。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骑士,刚刚冲过谷口那道狭窄的隘口,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悲嘶!
马蹄仿佛被无形的铁钳猛地拽住,巨大的惯性让战马和骑手一同翻滚着砸进雪地里,激起一片雪雾。
“有埋伏!”
这个念头刚从陈驰脑海中闪过,两侧的山林中,突然亮起了数十个火把!
嗡——!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弓弦震动声,从山谷东侧的高地上响起!
早己等待多时的赵大山和他麾下的弩手们,朝着被火光照亮的、混乱的骑兵队伍,射出了第一轮死亡的箭雨。~零/点′墈¢书, -蕞?鑫+章/结_耕?欣.筷,
“噗!噗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人与马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稳住!结阵!敌人在东边高地!冲上去!”
陈驰在马背上嘶声怒吼,他毕竟是领兵之人,在最初的震惊后,立刻判断出了最大的威胁来源。
然而,没等他的命令被完整地传达下去,一阵更猛烈、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他们的正前方和西侧,同时爆发!
“杀——!”
孟铎和他麾下的上党步卒,结成厚重的盾阵,如同一堵移动的墙,从正面猛压过来。
而王二疤,则带着他那支最精锐的突击队,从西侧的山林中,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了楚军混乱的侧翼!
“中计了……”
陈驰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那团火光,不是内应的信号,是引诱他们进入屠宰场的——诱饵!
看着自己的精锐部队,在秦军预设好的、三面合围的口袋里,被迅速地分割、绞杀。
他知道,大势己去。再留下来,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行,不能死。我还有大业要完成。”
一把抓住身边正在奋力抵抗的副将“阿保”的衣甲,
盯着他的瞳孔低吼:“阿保!带上所有还能动的人,给我顶住!
向着北边那伙秦军的阵地,狠狠地撞上去!
不用管死活,把他们的阵型冲烂!”
副将阿保愣了一下,但他还是重重地点头,嘶吼道:“诺!”
随即,他高举长剑,带着剩下的大部分骑兵,向着孟铎的步兵阵地,发起了自杀式的决死冲锋。
就在北边喊杀声震天,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的那一刻——
陈驰动了。
带着十几个最精锐的亲信,没有丝毫犹豫,拨转马头,转身就向着战场南侧那片漆黑的断崖方向,连滚带爬地亡命奔逃。
他们丢掉了战马,丢掉了重甲,像一群真正的壁虎,用手脚攀附着岩石和树根,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
战斗,在副将阿保和他的部队被尽数歼灭后,终于走向了尾声。
王二疤一刀砍下了阿保的头颅,将其随手扔在雪地上。
山谷内残余的楚军,彻底崩溃,跪地投降。
“赢了!我们赢了!”
猴子看着满地的尸体,第一个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劫后余生的喜悦,迅速感染了所有人,山谷中响起了震天的呐喊。
张文下令,燃起更大的篝火,将缴获的酒水和肉干分发下去,犒赏三军。
山谷中,酒香西溢,肉香扑鼻。士兵们围着篝火,大声地唱着秦地的歌谣,吹嘘着自己刚才的战绩。
张文没有参与庆祝。
他独自走到被拖出来的那两名楚军斥候面前,两人一脸淡然,想必己经预想到自己的下场——如同巨鹿之战的那些降卒。
“你们的主将,叫什么?”
张文的声音很平静。
两人一脸默然。
张文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中一个斥候淡淡的说道:
“秦狗,要杀便杀,废什么话。陈驰将军迟早灭了你们。”
张文听完,沉默了。
他走到山谷口,王二疤提着那颗楚将阿保的首级,走了过来,
阴着脸:“头儿,你看,这狗崽子的头!不是石沟村的那个楚将。
他跑了。”
张文看了一眼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却没有看王二疤。
他的目光,越过欢腾的营地,望向南方那片陈驰消失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山崖。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被人盯上的感觉确实不太妙啊.......”
他轻声自语。
这时,李息从他身后走来。
“将军,那条毒蛇,虽然滑走,但终究是见了光。”
他的声音很平静,
“只要见了光,就有了影子。
有影子,就好办。”
张文回头,看到李息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点了点头,脸上那丝凝重化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