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鞮县,县尉府邸。*看~书?君` .嶵′鑫¢璋\节_更\辛?筷?
深夜,一辆来自长子县的马车,驶入了府邸后院。
车上,是卓荧派来的第二波信使。
随车带来的,除了最新的情报,还有几箱从关中商人那高价买来的蜀锦和南方的香料。
书房里,张文展开那卷用绢布写成的新情报。
信上,卓荧用娟秀的字迹,描述了她与郡守冯程、豪强王陵两方的接触。
冯程年迈,言语间处处暗示,只想保全富贵,愿意“让贤”。
王陵则更为警惕,在拒绝了卓荧的合作提议后,便开始收缩产业,变卖为粮,全力加固乡下的坞堡。
信的末尾,只有一句话:
“冯程如羔,王陵如兔。唯李凯是虎,此虎不除,上党不宁。”
张文读完,没有烧掉信。
他只是将那卷昂贵的绢布翻了过来,用背面那片空白的地方,拿起一块木炭,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推演着什么。
卓荧娟秀的字迹,很快就被他那粗糙、潦草的线条和代表着兵力部署的符号,彻底覆盖了。
片刻之后,他将那卷己经变得面目全非的绢布,随手递给了身边的李息。
“先生,我们的‘攻城器械’,送到了。”
李息接过那卷还带着余温的绢布,看着上面那被炭笔涂抹得一片狼藉的“礼物”,
和他刚刚还在称赞的、卓夫人的“锦绣文章”,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将军,此举……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张文笑了笑,没有解释。
在他眼里,这世上的一切,包括这昂贵的绢布,卓荧的心血,
都只是可以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仅此而己。
翌日,长子县,郡守府。
暖阁内,熏香袅袅。年过六旬的郡守冯程,披着狐裘,对着一盆兰花,修剪枯叶。
一名老仆匆匆走入,低声禀报:“主公,铜鞮张将军派了长史李息求见,人己在厅堂等候。”
冯程修剪枯叶的手,停了一下。′d,a~w+e/n¢x?u/e¨b/o`o!k-._c·o′m*
“让他进来。”
李息走进暖阁时,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兰花香气。
他看到冯程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侍弄着花草。
他没有开口,只是行了一个标准的下属拜见上官的礼,然后垂手静立。
过了许久,冯程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和煦的微笑:“长史先生远来辛苦。
这上党的兰花,总是不及关中的开得好,见笑了。”
“郡守大人雅兴。”李息不卑不亢地回应。
“说吧,”冯程坐到主位上,端起茶碗,“张将军派你来,所为何事?”
李息从随行的仆从手中,接过一份礼单,双手奉上:“将军听闻郡守大人清正廉明,奈何为小人掣肘,以至抱病在身。
特命下官送来些许南方的土产,为大人调养身体。”
冯程没有接礼单,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上面“蜀锦百匹”、“异香十箱”的字样,让他的眼皮不易察察地跳了一下。
“张将军,有心了。”
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无功不受禄。
老夫与张将军素未谋面,这份厚礼,受之有愧。”
李息微微一笑:“我家将军,乃大秦名将王离之后。
如今听闻赵高乱政,意图颠覆大秦江山,我等忠义之士,岂能坐视?
将军听闻郡守大人乃大秦忠良,故愿奉大人为上党正朔,听凭调遣,共讨国贼。”
他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冯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放下茶碗,起身,亲自扶起李息。
“有将军这等忠勇之士,何愁国贼不灭!
长史放心,待老夫病体稍愈,定当与张将军共商大计!”
他将李息一路送出府门,礼数周全得无懈可击。
但当李息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后,冯程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回到暖阁,拿起那把金剪刀,“咔嚓”一声,将一朵开得正盛的兰花,齐根剪断。,2?0¢2!3!t*x·t,.+c/o?m¢
“去,”他对老仆吩咐道,“把李郡尉请来。就说,老夫有要事与他商议。”
同一时间,城西,王家大宅。
王陵正在后院的箭靶场,练习射箭。
他拉开一张两石的强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他身边的管事王德,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那张文的麾下大将候铭,也送来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礼单,说是之前在铜鞮多有得罪,特来赔罪。
还说,只要我们愿意开仓卖粮,他们不仅付钱,未来,还可以用更精良的铁器交换。”
“铁器?”王陵放下弓,接过仆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他倒是舍得。”
“主公,那我们……”
“见。”王陵拿起另一支箭,搭在弦上,眯起眼睛瞄准靶心,
“告诉他,我王家是生意人,只要价钱公道,粮食可以卖。
但铁器嘛……得先看看成色。”
候铭被领进王家客厅时,王陵己经换上了一身儒雅的常服。
“候将军,请坐。”
“不敢,在下只是将军麾下一小卒。”候铭抱拳道。
王陵笑了笑,亲自为他倒茶:“张将军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
一份薄礼,就想换我王家数代积攒的粮草,这算盘,打得未免太精。”
候铭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王家主说笑了。
那份礼,是我家将军给朋友的见面礼。
至于粮食的价钱,我们按市价的两倍,用黄金支付,如何?”
王陵的瞳孔,微微一缩。
市价的两倍,用黄金支付。
这己经不是买粮,这是在烧钱。
“张将军,果然豪气。”王陵沉吟片刻,“粮食,可以卖给你们。但王某有一个条件。”
“家主请讲。”
“我要你们用兵器来换。
我要一百面能挡箭的坚盾,二百根长矛。
而且,我要亲眼看到,你们的兵器,比郡尉府的,更好。”
候铭起身,深深一揖:“一言为定。三日之内,样品送到。”
长子县,郡尉府。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李凯背着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己经这样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在他身后的桌案上,摆着两份由不同眼线、几乎在同一时间送来的情报。
一份,是李息拜见冯程的记录。
另一份,是候铭拜访王陵的记录。
他最信任的心腹幕僚,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李凯动了。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将窗户的木栓,一寸一寸地,死死地插上了。
这个动作,让本就昏暗的书房,彻底陷入了近乎黑暗的沉寂。
幕僚的心,随着那声轻微的“咔嗒”声,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大人心里己经有了决断。
“大人,”幕僚艰难地开口,“这张文……是要逼我们动手啊。”
李凯缓缓转过身,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眼睛里的一点寒光。
“不。”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他是要借刀杀人。”
幕僚一惊:“那我们只需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此计自破!”
“破不了。”李凯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两份情报,却没有看,只是用手指,慢慢地、一遍遍地,摩挲着竹简的边缘。
“没有张文,冯程那只老狐狸,和王陵那条地头蛇,就不想除掉我这个‘关中来的外来户’吗?
他们早就视我为眼中钉,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又怕我手中的兵权。”
“现在,张文来了。
他送去的,不是两份礼物,而是两个‘借口’和一份‘胆气’。
他让冯程看到了‘大义’的旗号;让王陵看到了合作的‘利益’。
他们联手,己经是‘势’。”
“我若按兵不动,”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幕僚,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棋局的的绝望,
“他们就会用郡守的‘大令’和王家的‘钱粮’,一点点地架空我,收买我的部下,
首到最后,将我变成一只拔了牙的老虎,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大人,郡守府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凯和他那名幕僚,对视了一眼。
李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走回桌案前,拿起那两份让他陷入绝境的情报,
不是撕碎,也不是烧掉,而是整整齐齐地叠好,
放进了桌上的一个空木匣里,然后“啪”的一声,盖上了盖子。
这个动作,仿佛是将所有的退路和犹豫,都彻底封存了起来。
他对那名前来传话的亲兵,平静地说道:“回话郡守大人,就说我随后就到。”
亲兵领命退下。
李凯走到墙边,取下了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剑。
他没有擦拭,也没有检查,只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剑鞘上的一条装饰用的流苏,“嘶”的一声,扯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那把原本还带着几分官宦威仪的佩剑,瞬间变成了一把纯粹的、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凶器。
“传我命令,”他将剑重新挂回腰间,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召集所有心腹校尉,今夜三更,动手。”
“一举控制冯程,剿灭王家。”
“我要让那个城外的张文看看,谁,才是这上党郡,真正的猛虎。”
深夜,长子县城外十里处的一座高坡上。
张文和王二疤,正迎着夜风,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座陷入黑暗的城池。
王二疤有些不耐烦地搓了搓手:“头儿,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那姓李的,万一看穿了你的计策,当了缩头乌龟,不出来呢?”
张文没有看他,目光依然锁定着远方那片黑暗。
“二疤,”他问,“如果一头狼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猎人的火把和长矛,它会怎么选?”
王二疤想了想,咧嘴一笑:“俺不知道狼会怎么选。但要是俺,俺会回头,先咬死一个算一个!”
“这就对了。”张文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会出来的。
他不但会出来,还会帮我们,把城里那些我们不方便清理的‘垃圾’,都清理干净。”
他最后轻声说道:
“告诉弟兄们,今晚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