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况且况且”的节奏慢了下来,悠长沉闷的汽笛声撕开清晨的薄雾,在空旷的东北平原上滚出老远。!精\武-小!说*王~ ′首?发\
“六常县,到了!下车的旅客,拿好自个儿的东西!”
车厢里一阵骚动,何振华拎起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随着人堆儿下了车。
脚一沾地,一股子干冽的冷风“呼”地就灌进了脖子,跟京城那种湿乎乎的冷不一样,这儿的冷,硬邦邦的,跟刀子似的,但也让他混沌了一路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站前广场不大,但人头攒动,骡马车、独轮车和穿着厚棉袄的行人混在一块儿,空气里飘着煤烟和牲口味儿,一切都透着股粗粝又鲜活的劲头。
这就是六常县,松嫩平原上的一颗明珠。
何振华没急着去办正事。他先是溜溜达达找了家国营旅社,把介绍信和钱拍在柜台上,服务员爱答不理地给了他钥匙。他也不在意,把包往硬板床上一扔,转身就出了门,首奔这县城里最火热的地方——供销社旁边的自由集市。
这趟出来,采购可是重头戏。
一拐进集市,那股子热闹劲儿扑面而来,何振华的眼睛都亮了。
好家伙!这地界儿的山货可真叫一个地道!
金灿灿的松子、圆滚滚的榛子堆得跟小山似的,旁边还有大筐的干蘑菇、黑木耳、猴头菇,带着一股子山林子里特有的、干爽的清香。最关键的是,这些玩意儿,品相好,价钱便宜,好多都不要票。~e/z\k!a/n.s`.!c?o?m+
这不就是给他那随身空间量身定做的宝地么?
何振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也不露声色,就在人堆里晃悠。瞧见品相好的,就上去跟摊主盘盘道,三言两语把价格砍下来,付了钱,一转身的功夫,趁着没人注意,手里的东西就进了空间,帆布包依旧是那副瘪瘪塌塌的模样。
溜达了小半圈,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的摊子上。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东北老铁,黑红的脸膛跟风干的牛肉似的,穿着件油光锃亮的羊皮袄,正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嘬着他的旱烟袋,眼神瞅着过往的人群,透着一股子百无聊赖。
何振华溜达到跟前,从兜里摸出一根“大前门”递过去,一口纯正的京片子就冒了出来:“大爷,歇着呢?”
那老铁抬眼皮瞅了他一下,看着不像本地人,又瞅了瞅那根烟,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嘿,眼睛立马亮了,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露出一口大黄牙,接了过去:“城里来的后生吧?咋地,想买点山货?”
“随便瞅瞅。”何振华也蹲了下来,帮他把烟点上,自个儿也续上一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才状似不经意地问,“跟您打听个事儿。咱这附近,哪儿有山林子,能进去转转,鼓捣点野味的?”
“哟,想上山整个响儿啊?”老铁顿时来了精神,把烟往耳朵上一别,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那敢情好!你瞅见没?顺着北边那条道,走个几十里地,有座大黑山!那山,老鼻子大了!里头啥都有,傻狍子、野猪,你要是点儿正,没准还能碰上黑瞎子!”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跟做贼似的,表情也变得神秘兮兮。-0¨0_s?h¨u?./n?e~t.
“不过啊,后生,我得给你提个醒。那大黑山,邪乎,闹鬼!”
他唾沫横飞地讲了起来,“以前呐,多少好猎手,进去了,就跟黄豆掉进水缸里似的,连个响儿都没有!现在,咱这嘎达,胆儿再肥的,也只敢在山边上下个套子,弄只野鸡就乐得屁颠屁颠的了。谁敢往里头钻啊!”
何振华听完,心里非但没怵,反而“咯噔”一下,乐了。
闹鬼?
他一个从二十一世纪回来的主儿,还能信这个?在他看来,这所谓的“闹鬼”,八成是里头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营生,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的自然现象,被这帮老乡以讹传讹给说神了。
越是这种透着古怪的地方,越可能藏着大机遇。
他脸上不动声色,京片子那股子特有的贫劲儿就上来了:“我说大爷,您这可有点危言耸听了。这都什么年头了,解放这么些年,哪儿来的牛鬼蛇神?我看呐,八成是山里有瘴气,再要么就是路不好走,人进去给绕迷糊了,出不来罢了。”
老铁一听这话,嘿,不乐意了,脖子一梗,旱烟杆子差点杵到何振华脸上。
“你这后生,你懂个啥!我跟你唠,那都是真事儿!我二舅的邻居的三姑爷,当年就是个好猎手,亲眼瞅见山里头半夜有绿油油的鬼火飘来飘去!还有人说,大半夜能听见里头有娘们儿哭,那声儿,老瘆人了!”
何振华被他逗乐了,也不急,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大爷,您说的鬼火,那叫磷火,死人骨头烂了,里头的磷自个儿就着了,就那玩意儿。至于娘们儿哭,那更简单了,八成是猫头鹰叫春呢,那声儿跟小孩儿哭似的。您这故事,不去天桥底下说书,可惜了材料了。”
“你……你这是抬杠!”老铁被他这套歪理邪说给怼得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这小子,嘴皮子咋这么能白话呢?反正我告诉你,那地方邪乎,去不得!”
何振华看他那副较真的模样,也来了劲儿,存心逗他:“大爷,我跟您说,咱得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这世上要真有鬼,那还轮得着咱活人在这儿待着?早被占了。神神鬼鬼的,都是纸老虎,封建大毒草!”
老铁被他这套一套的嗑儿说得是哑口无言,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只能重重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痛心疾首。
“你这后生小子,真是个犟种!我跟你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打死的都是犟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就在眼前!你爱信不信!”
“哈哈哈!”何振华放声大笑,也不再跟他争辩。
他从摊子上拿起一捧品相最好的松子,掂了掂,然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个布钱包,打开来,像是要找零钱。
就在打开钱包的一瞬间,一沓崭新的,印着“伍市斤”字样的全国粮票,从钱包的夹层里滑了出来,厚厚的一叠,少说也有百十来斤。
那老铁的眼珠子,噌地一下,就被勾住了,死死地钉在那叠粮票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刚才还气得发红的脸,瞬间就变得温顺起来。
何振华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慢条斯理地从那叠粮票里抽出一张,连毛票一起,往老铁手里一塞。
他笑眯眯地看着老铁,问道:“大爷,刚您说,谁是犟种来着?”
老铁一把将那五斤粮票攥得死死的,像是攥住了亲爹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声调亲热得,能拧出蜜来。
“哎哟!大哥!瞧我这张破嘴!犟种是谁?肯定是哟啊!我是犟种!我是十里八乡头一号的大犟种!能跟大哥你唠嗑,那是我老汉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热情洋溢地指着自己的摊子,“来来来,大哥你看上啥了,随便拿!算我的!我保准给你算最低的价!那大黑山……大哥你要是想去,我明儿个就领你去山边转转!保准给你领到最安全,景色最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