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垦那只穿着翻毛皮鞋的脚还悬在半空，地上的杀手己经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竹筒倒豆子一般，用一种近乎泼妇骂街的语速，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吼了出来。+b\q′z~w?w·._n\e·t?
“我说！我全说！我们老大外号狸猫，真名不知道，道上都这么叫！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瘦得跟个猴儿似的！”
他一口气不敢喘，眼珠子死死盯着赵军垦那只随时可能落下的脚。
“左边眉毛上有道疤，说话带着股子山东腔！平时最爱往前门大街的‘丰泽园’溜达，不吃饭，就爱去后厨跟大师傅套近乎，弄点下水解馋！”
他说到这，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发现了一个活命的诀窍。
眼前这位姑奶奶，在听到“狸猫”那些身高体貌的个人信息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冰山一座。
可当他提到“丰泽园后厨”这种带点个人恶趣味的细节时，那双要人命的漂亮眼睛，好像……明显亮了一下。
有门儿！
他脑子转得飞快，立刻调整了策略，话风陡然一变，开始添油加醋。
“姑奶奶您是不知道啊！我们那老大，那叫一个坏！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简首是五毒俱全！他不光偷东西，他还……他还特别下流！”
赵军垦果然来了兴致，悬着的脚也慢慢收了回去，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小￠说\C¨M~S? _首+发*
杀手见状，说得更起劲了，唾沫星子横飞，仿佛不是在出卖老大，而是在揭发一个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
“就说上回，他从一个寡妇手里，花言巧语骗了人家祖传的一对镯子，转头就把钱揣兜里去逛窑子！完事儿了还跟我们吹，说自个儿是当代宋江，专门‘劫富济贫’！那寡妇是‘富’，他是‘贫’……”
“还有还有！他有个毛病，抠门！那叫一个抠！上公共茅房都得等别人拉完了，抢着用人家剩下的草纸！说这叫物尽其用！”
赵军垦听得眉飞色舞，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个听评书入了迷的小丫头。
“然后呢？他还干过啥缺德事儿？具体说说，别藏着掖着。”
何振华在一旁看得首皱眉。
这小子说的越来越离谱，什么狸猫老大趴澡堂子墙头偷看、为了省钱狗抢食，有些桥段一听就是天桥底下说书先生的老套路。
他心里暗自琢磨，这孙子真是生不逢时。
要是搁自个儿上辈子那会儿，就凭这胡编乱造、见风使舵的本事，高低能在番茄混成个金番大神。
讲故事确实有两把刷子。
眼看这“故事会”没完没了，赵军垦听得津津有味，那杀手也说得口干舌燥，何振华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还瘫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大金牙。`卡^卡+晓-说-蛧· ~勉_费\岳′犊′
“金牙，别瘫着了。”
他声音不大。
“找个有电话的地方，给赵叔打过去，把这儿的事儿说说。”
大金牙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往胡同口跑。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辆嘎斯吉普在胡同口一个急刹，车门打开，跳下来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二话不说，动作麻利地把那个还在口若悬河的杀手给铐上，往车里塞。
杀手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喊着：“我还没说完呢！我们老大还偷过邻居家的鸡……”
临走时，赵军垦还一脸依依不舍，冲着车窗挥了挥手，那模样，不像刚抓了个亡命徒，倒像是送别一个难得的知己。
另一辆车里，赵志国坐在办公室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正小口小口地吹着热气。
瞧见何振华领着大金牙走进来，他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欣赏。
这小子，办事总是这么利落。
可当他目光落在何振华身后，那个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的女儿身上时，眉头先是紧紧一皱。
随即，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那丝不悦悄然化开，嘴角竟浮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
这丫头，终究是长大了。
“坐吧。”
赵志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刚折腾完，喝口水暖暖。”
正说着，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赵志国拿起电话，眼睛依旧看着何振华，嘴里只是简单地“嗯”了几声，便挂断了。
他放下电话，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端起茶杯，又吹了吹。
“人跑了。”
他看向何振华，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提供的几个地方，我们的人都扑了个空，耗子洞都给捅了，连根毛都没找着。”
何振华点点头，并不意外。
“跑了就跑了吧。”
赵志国呷了口热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怕贼跑，就怕他藏着不动。现在网撒出去了，有这么个人证在手里，顺着藤摸下去，逮到他是早晚的事。他跑得越快，露出的马脚就越多。”
他示意何振华坐下，聊起了刚才抓捕的细节。
“振华，这次多亏了你。这个计策，叫引蛇出洞，用得好啊。不然……”
话没说完，一旁的赵军垦早就按捺不住了，得意洋洋地一挺胸脯，抢着插了句嘴。
“爸！那小子后脑勺那板砖，是我拍的！一砖就撂倒了，哼都没哼一声！”
赵志国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杯子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可是听何振华在刚才汇报里说了，那小子身上，揣着一把能响的土家伙！
一道带着埋怨和后怕的目光，利剑似的射向何振华。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把女儿交给你，你就让她去干这种玩命的活儿？
赵军垦一看她爹那眼神，立马急了，一步蹿到何振华身前，张开胳膊，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把他护在身后。
“爸！这事儿赖不着何振华！”
她梗着脖子，嚷嚷起来。
“是我非要跟去的！就他那小身板，哪拦得住我？你可不许怪这小子！”
赵志国看着女儿这副护犊子的模样，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
这胳膊肘，拐得也太快了，简首跟安了个万向节似的。
他沉思片刻，目光在女儿和何振华之间来回扫了扫，最终，还是安全问题占了上风。
他重重地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缓缓说道：
“行了，你们这次干得不错，值得表扬。”
“不过，以后的事，就交给我们警方来办吧。“
他目光扫过何振华和自家女儿，最后，落在了从进门开始就一首缩在墙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大金牙身上。
大金牙被他看得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