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双手,狠狠地插进了那盆冰冷的清水之中。-6,腰?墈_书?枉\ ^冕_废-跃?黩!
世界,在这一刻被撕裂。
一边,是即将分崩离析、墙壁上流淌着黑色脓液、无数鬼影发出着无声尖啸的灰白镜界。
另一边,是透过水面倒影看到的、挂着不祥红灯笼、两个师兄正在沉睡的、诡异的现实客房。
一股巨大的、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扯成两半的拉扯力,从两个世界同时传来。镜中世界,如同一个拥有生命的、濒死的巨兽,正用它最后的力气,想要将李默这个窥破了它秘密的“异物”,永远地留下来,作为陪葬。
“呃啊——!”
李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快要被撕裂了。就在他即将被完全拖回现实世界的前一刹那,他看到,那面梳妆镜的漩涡中心,一道由纯粹恶意构成的、如同黑色玻璃碎片般的“阴影”,猛地挣脱出来,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狠狠地刺入了他那只探入水盆的、接触过镜面的右手手背!
一股仿佛灵魂被冻结后又被生生撕裂的剧痛,传遍全身!
下一秒,所有的拉扯力都消失了。
李默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水盆边被狼狈地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在现实客房冰冷的地板上。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现实世界”里那虽然甜腻、却无比真实的空气。他成功了,他从那个必死的牢笼里,逃了出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第一时间冲到梳妆镜前。镜面光滑如初,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张惨白如纸、满是冷汗的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_我?的?书/城¨ ?埂¢歆?最¨全*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背上,皮肤光洁,没有任何伤口。但是,一股彻骨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寒,正从手背的皮肤深处,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他试着调动体内那微弱的阳气去驱散它,但那股阳气一接触到这股阴寒,便如同雪花落入寒潭,瞬间消融,无影无踪。
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李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仅没能解决危机,反而让自己,也背负上了一部分诅咒。这只手,恐怕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他走到床边,看了看依旧在熟睡的秋生和文才。他注意到,他们的呼吸,比之前又微弱了些许,脸上那层不祥的青白色,也更浓重了。
这个鬼域,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活体。它在通过一种看不见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吸收着他们的生命力。
同化,正在加速!
李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地整理着刚刚在镜中世界得到的信息。
“七煞锁魂”、“阴财神”、“永世富贵”……
原来,任家的悲剧,并非无妄之灾,而是一场主动的、充满了贪婪与愚昧的魔鬼交易。任老太爷,为了二十年的身外富贵,亲手将整个家族的未来,都献祭给了玄一道人这个邪魔。
所谓的“福佑后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破局的关键,也不再是简单的“消灭鬼魂”。这个鬼域的核心,是建立在任家先祖与玄一道人之间那场交易的“契约”之上的。
祭坛,是仪式的放大器。!伍¨4?墈/书′ *首\发?僵尸,女鬼,都是仪式的祭品和工具。但真正支撑着这个鬼域运转的,是那个得到了任家家主“同意”的,恶毒的诅咒契约!
想要破局,就必须找到这份“契约”的载体,并将其彻底摧毁!
李默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七条规则。
“家主(任发)是绝对安全的……请务必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这条规则,他之前利用它,进入了西厢房。现在,他有了新的理解。
任发,作为现任家主,是那份契约的“继承人”。因此,在这个鬼域里,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限”。他的话,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那么,能否利用这一点,让他自己,说出契约的秘密?
一个全新的、更加大胆、更加危险的计划,在李默心中成型。
他要再次去见任发。但这一次,不是为了获得许可,而是为了……审判与欺诈!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逃离镜界而有些凌乱的衣衫,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镇定。他那只受伤的右手,被他悄悄地藏入了袖中。
他再次推开门,走进了那片被红灯笼照得如同鬼蜮的庭院。
他没有刻意躲藏,而是首接走向了主厅。
主厅里,灯火依旧。任发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正常的家族合影画像前,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嘴里依旧哼着那首诡异的童谣。
“任老爷。”李默的声音,平静地在大厅中响起。
任发缓缓转身,那张亢奋的、非人的笑脸,再次出现在李默面前。
“李道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莫非是我的款待,有不周到的地方?”
“款待非常周到。”李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眼神,却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首刺任发的内心,“我只是刚刚,去了西厢房一趟。”
他平静地说道:“那里的‘客人’们,都非常‘热情’。它们,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您父亲,任老太爷,和一位名叫玄一道长的故事。”
在听到“玄一道人”西个字时,任发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
李默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变得如同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任发的耳中。
“一个叫做‘七煞锁魂’的阵法,一笔用子孙后代的灵魂换取二十年荣华富贵的交易……真是个……划算的买卖啊。”
“‘客人’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李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模仿着那些仆人的弧度,“它们说,最终的献祭仪式,马上就要完成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他死死地盯着任发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它们让我来问问您这位‘主祭人’,当年那份用来订立契约的‘信物’,究竟藏在哪里?只要将它,放到西厢房的祭坛上,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盛宴,就可以……圆满落幕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赌上了一切的诈术!
李默在赌,赌这个控制着任发的“诅咒意志”,在即将成功的狂喜之下,会放松警惕!他在赌,这个“意志”会把他当成一个被策反的、主动投靠的“自己人”!
任发,或者说,那个通过任发的身体在“看”着李默的东西,沉默了。
它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烁起了一丝饶有兴味的、非人的狡黠光芒。它似乎在评估,在判断李默话语中的真伪。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许久,任发的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生动和得意起来。
“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
他的声音,依旧是任发的声音,但语调,却变得无比的阴冷和古怪,仿佛是另一个人,在借用他的声带说话。
“你说得对。仪式,的确需要最后的献祭。那份……伟大的契约,它的‘凭证’,确实就在附近。”
李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任发缓缓地转过身,抬起他那只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没有指向任何保险柜或者暗格,而是指向了大厅角落里,一座巨大而华丽的……
西式落地摆钟。
那座摆钟,早己停止了走动,指针永远地停留在了午夜十二点的位置。
“时间……就是契约。”
任发那张诡异的笑脸上,充满了即将大功告成的狂热。
“去吧,聪明的孩子。把它……拿到西厢房去。”
“然后,你和你的师兄们,就可以……作为最尊贵的客人,与我们任家,一同享受这永恒的、热闹的……‘家宴’了。”
李默的计划成功了。他用欺诈,从敌人嘴里,撬出了最核心的秘密。
但同时,他也将自己,彻底地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
他看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落地钟,知道,那里,就藏着能够摧毁这个鬼域的“钥匙”。
可那把钥匙,同时,也是一把能够将所有人都锁死在这里的,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