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君的父亲,陈老爷子最重脸面。+2¨3·d·a¨w¨e_n.x~u.e~.!c-o`m\
他们陈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读书人,是这片老街坊里有名的书香门第。
可偏偏到了他这儿,出了个异类。
他从小不爱念书,就喜欢跟人打架斗殴,长大后更是成了这片儿有名的‘刀疤’,把陈老爷子的脸都丢尽了。
这也是老爷子铁了心要把这唯一的祖产四合院卖掉,搬去跟当干部的大儿子住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他妈去年没了。
这院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留着他妈的影子。
他爸是怕睹物思人。
谢冬梅最后一针落下,又在几处关键穴位上轻轻捻转几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拔出所有银针,用布细细擦拭干净,重新卷好。
“人救回来了,死不了。”她站起身,淡淡地瞥了一眼蹲在墙角的陈砚君,“还不把他弄到床上去?想让他在地上躺一宿?”
“啊?哦!哦!”
陈砚君如梦初醒,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瘦小的陈老横抱起来。
他动作大,脚步却放得极轻,生怕一点颠簸惊扰了父亲。
他把陈老轻轻放在里屋的床上,又细心地掖好了被角。
谢冬梅跟了进去,再次伸手搭上陈老的手腕。′r`a?x~s_w_.¢c!o-m,
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平稳有力,不再是之前那副乱麻似的死脉了。
心厥是救过来了,但病根还在。
老爷子常年郁结于心,气血亏虚,加上年事已高,这次是急火攻心,才引得旧疾爆发。
单靠针灸只能救急,想要固本培元,还得靠汤药调理。
谢冬梅心里瞬间拟好了一个方子,都是些益气活血、养心安神的寻常药材,药铺里就能抓到。
可她一转头,看见站在床边的陈砚君,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小子,就是个行走的火药桶。
看他刚才那副又悔又怕的样子,就知道他对他爸是真孝顺,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孝顺,让他情绪极不稳定。
老爷子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经不起任何刺激。
万一自己前脚走,后脚这父子俩再吵起来……
她不放心。
这刚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人,可不能再被他给折腾回去。
谢冬梅心里正盘算着,床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
“嗯……”
声音虽小,却像一道炸雷在陈砚君耳边响起!
他猛地从墙角弹起来,两三步就扑到床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慌张。
“爸!”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爸!你醒了?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床上,陈老的眼皮颤了颤,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d+i!n¢g·d*i′a?n^t¢x′t\.′c!o!m-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初是一片茫然,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聚焦。
看清了床边这张写满懊悔的脸。
“爸!”
陈砚君见他有了反应,再也绷不住了,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
那膝盖砸在地上的闷响,听得人心口一抽。
“爸,我错了!”这个在道上跟人拼刀子眼都不眨的汉子,此刻眼圈通红,“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气你……你打我,你骂我,只要你别有事……”
他说着,抓起陈老垂在被子外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可陈老的手却没有半分力气,只是任由他抓着。
老人没有看他。
那双缓慢转动的眼睛,越过了跪在床边的儿子,直直地落在了站在几步开外的谢冬梅身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探究的审视。
陈砚君一愣,顺着父亲的目光回头看去,这才反应过来。
他爸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爸,爸你听我说,”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解释起来,连称呼都变了,“刚才你一口气没上来,脸都紫了,是我没用,吓得都懵了……是这位大姐,不,是这位大夫!是这位大夫救了你!”
他指着谢冬梅,语气里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她就拿几根针,在你身上扎了几下,你就缓过来了!”
陈老的目光在谢冬梅身上停留了许久,这才缓缓地、费力地张开干裂的嘴唇。
“……多谢……谢大夫的……救命之恩……”
一句话,耗尽了他刚缓过来的一点力气。
陈砚君听见他爸道了谢,也彻底清醒了。
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混账事?
人家是来救命的,自己却把人当骗子,又是吼又是拦,差点就耽误了!
要是他爸真有个三长两短……
陈砚君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想都不敢想下去。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谢冬梅,就要把头往地上磕。
“大夫!对不住!我刚才……我不是人!我狗眼看人低,我混蛋!我给您磕头赔罪了!”
“行了。”
在他额头碰到地面前,谢冬梅的声音响了起来,“用不着来这套,我受不起。”
她上前一步,避开了他要磕头的方向。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你爸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你要是真孝顺,就别再把他气着送回去了。”
陈砚君跪在地上,仰着头,一脸羞愧和窘迫,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冬梅瞥了他一眼,又转向床上的陈老。
“老爷子,你这病根在心里,急火攻心才发的。针灸只能救急,想安稳过日子,还得喝汤药慢慢调理。”
她说着,从帆布包里摸出纸笔,刷刷刷写下一个方子。
“我出去给您抓药,顺便找个地方把药熬了。”
她把方子递给还跪在地上的陈砚君:“一个钟头后我回来,让你爸把药喝了。”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帆布包,转身就朝外走。
陈砚君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回过神来。
他爬起来,把药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屋里,只剩下父子俩。
陈老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谢冬梅之前说自己是大夫时,他以为谢冬梅只是哪个小诊所的大夫。
可刚才那几针下去,那种把人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拽回来的感觉,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他这老毛病,市里中心医院的专家都看过,结论都是一样的。
刚刚那一下,他自己心里明白,那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就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可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
她的医术,何止是好?
简直是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