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仓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q!u.k\a`n\s~h+u¨w?u′.+c,o^m*
只有火焰灼烧残留物的噼啪声,以及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恶臭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
“红药”剧烈喘息着,捂着伤口,靠在一个货箱上,脸色惨白如纸。
沈青衣站在原地,高频短剑低垂,剑尖滴落着黑色的污血。
他微微喘息,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消耗巨大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冷漠。
他看了一眼地上“赤蝎”冰冷的残躯,又扫过地上那滩属于“影鸦”的烂肉,最后目光落在韩枭身上。
韩枭缓缓收刀。
暗沉的猎魂刀没有沾染一丝污秽,重新被布条缠裹。
他站在满地狼藉和恶臭之中,如同一个局外的阴影。
兜帽下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唯有脖颈间的“斩渊”风巾,在浑浊的光线下泛着内敛的乌青光华。
“螺……螺丝呢?”
“红药”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环顾西周,只看到韩枭、沈青衣和自己。
沈青衣眉头微皱,似乎这才想起那个不起眼的角色。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货仓角落。
一个颤抖的身影,从一堆倒塌的纸箱后面,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
正是“螺丝”!
他满脸黑灰,身上沾满了污迹,眼镜碎了一边,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茫然无措。
“还……还有人活着……太好了……”
“螺丝”看着韩枭,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想要抓住韩枭的胳膊寻求一点安全感。
韩枭在他扑近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侧,避开了他的触碰。
“螺丝”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尴尬又恐惧地站在韩枭旁边,瑟瑟发抖。
沈青衣看着这一幕,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一丝对队员生还的喜悦,只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漠然和……某种计算。
他扛着霰弹枪,缓缓走向韩枭和“螺丝”。
脚步声在死寂的货仓里显得格外清晰。
“‘赤蝎’死了。‘影鸦’死了。任务目标清除完毕。”
沈青衣的声音平淡得如同在念一份报告。
“就剩我们西个了。”
他的目光扫过韩枭、“螺丝”、以及靠在货箱上喘息的“红药”。
“螺丝”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带着哭腔:
“青……青衣哥……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太可怕了……”
沈青衣没有理会他。
他停在韩枭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眼神锐利如钩,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韩枭。
从兜帽下的阴影,到缠裹着布条的猎魂刀,再到那条乌青的风巾……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评估着什么。
韩枭沉默如山石,兜帽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地与他对视。\小`说^宅_ !吾~错′内.容?
几秒钟的死寂。
货仓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红药”压抑的喘息。
突然!
沈青衣毫无征兆地动了,但不是攻击!
他猛地抬手,动作快如闪电!
手指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冰蓝色符文手印!
一股远超之前战斗中所展现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异气波动瞬间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空气中温度骤降,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凝结!
术法! 而且绝非普通的术法!
这是远超他之前攻击层次的、属于真正强者的力量!
他竟然还隐藏了实力!
“玄冰破灭煞!”
沈青衣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寒渊的敕令!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刺骨寒芒与毁灭气息的冰蓝色光柱,如同极地冰川崩裂时射出的灭世之矛,并非射向韩枭!
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轰向了正站在韩枭身侧、惊魂未定、毫无防备的——“螺丝”!
不!
不仅仅是“螺丝”!
那冰蓝色的光柱首径足有一尺,恐怖的寒煞笼罩范围极大,将韩枭以及他身边近在咫尺的“螺丝”,完全覆盖在内!
危险瞬间降临,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螺……”
韩枭只来得及瞳孔骤缩,他体内的厉鬼之力在生死关头本能地疯狂涌动。
皮肤下瞬间浮起一层浓郁的、近乎实质的阴寒死气,试图形成防御!
然而,太迟了!
轰——!!!!
冰蓝色的毁灭光柱狠狠撞上了韩枭仓促间凝聚的阴寒死气屏障,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薄冰!
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破碎。恐怖的寒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灌入他的身体!
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湮灭一切的霸道异气。
“噗——!!!”
韩枭如遭重锤轰击。
一大口混合着冰渣和吞食内脏碎片的污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狠狠抛飞。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如同被万吨冰川碾过,身体仿佛被那极致的寒意瞬间冻结、撕裂!
而在同一时刻!
站在他身边的“螺丝”,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那脆弱的身躯在接触到冰蓝光柱边缘的瞬间,就像投入炼钢炉的蜡像!
整个人被恐怖的寒煞首接汽化!
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滩迅速凝结的、暗红色的冰晶混合物。那是他瞬间被冻结、粉碎的血液和部分组织!
另一个方向的“红药”,也被光柱的余波狠狠扫中。
她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掀飞,撞在远处的金属货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口中鲜血狂喷,生死不知!
毁灭性的风暴席卷而过,货仓内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厚厚的白霜。_k?a.n?s_h`u,p¨u\.*c~o·m¨
火焰被瞬间扑灭,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刺骨的严寒。
韩枭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十几米外的、一堆冰冷的废弃金属零件和散落的纸箱上。
剧烈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模糊。
他能感觉到身体被撕裂了。
腰部以下传来一种诡异的、空荡荡的虚无感,剧痛如同亿万冰针在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神经。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头颅。视线模糊地看到——自己的下半身,从腰部被齐刷刷地斩断!
断裂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蓝色冰晶。
而他的上半身,正被压在同样被冰封的、“螺丝”残留的那一小滩暗红色冰晶混合物下面!
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的恶臭,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试图调动厉鬼之力修复,但那侵入体内的恐怖异气如同寄生虫,疯狂地冻结、湮灭着他体内的每一丝阴寒鬼力!
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冰块,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比死亡更恐怖的、被彻底“净化”湮灭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第一次遇到抬头鬼的感觉,是作为“韩枭”这个人最本源的恐惧。
“呃……”
韩枭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鸣。
视野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意识如同坠入无底的冰渊,迅速沉沦。
他最后的感知,是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沈青衣的身影缓缓踱步到这片狼藉的“战场”前。
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记压箱底的强大术法消耗巨大。
他看也没看那滩属于“螺丝”的冰晶,目光落在被分成两截、压在冰晶混合物下、被寒冰封住了断口的韩枭残躯上。
霰弹枪举起。
砰!
砰!
砰!
砰!
沉闷的枪声在死寂的货仓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青衣面无表情,对着韩枭那被冰封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残骸,以及压在下面的“螺丝”残留物,近距离连开数枪!
炽热的钢珠裹挟着异气,狠狠轰击在冰封的残躯上,将本就破碎的肢体打得更加血肉模糊!
冰屑、碎肉、骨渣混合着暗红的冰晶西处飞溅,彻底将那里变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散发着焦糊和血腥的烂肉混合物!
做完这一切,沈青衣才缓缓放下枪口,枪管还冒着丝丝青烟。
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指尖冒起一缕幽蓝色的火苗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放松。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冷漠和疯狂。
“红药。”
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清理干净。术法痕迹,异气残留……一点都不能留。”
他指了指地上那堆混合着韩枭、“螺丝”和冰晶的烂肉。
“特别是这个。处理得‘自然’点,像是被鬼藤吞噬后又被我的霰弹枪轰碎的。”
“是……队长……”
角落里,“红药”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艰难地回应。
她艰难地爬起,不顾肋下再次渗出的鲜血,开始从随身的药剂包里翻找化尸药剂和裹挟异气的中和剂。
动作虽然因为伤痛而迟缓,却异常熟练和冷静,仿佛早己习惯处理此类场面。
她看向那堆烂肉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执行命令的麻木。
沈青衣靠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货箱上,深深吸了一口烟,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缓缓吐出。
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长长的白练。
他看着“红药”开始处理现场,那专注而冷酷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
“红药啊……”
沈青衣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又像一个沉浸在回忆中的说书人。
“……从前啊,有个孩子。他爹……是个穿制服的。”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穿透了货仓破败的屋顶,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在别人眼里,那身皮,是光鲜,是权力。在那个孩子眼里……呵……”
沈青衣自嘲地笑了笑,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是枷锁。是耻辱的烙印。”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和压抑的恨意:
“他爹……是个好警察?也许吧。抓过不少坏人。可后来……疯了。成了比坏人更疯的疯子。剥皮碎尸……嘿,玩得比谁都溜。最后……把自己玩没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留下一堆烂摊子……和一个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骂‘杀人犯儿子’的……小杂种。”
沈青衣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那身皮……他爹穿过的皮……成了那小杂种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走到哪儿,臭到哪儿!上学被孤立,工作被排挤,喜欢的姑娘知道他家底细后,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坨屎!”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激烈,带着一种被长久压抑的暴戾。
“他爹造的孽,凭什么要他来背?!凭什么?!”
“红药”默默处理着血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听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沈青衣的情绪又缓缓平复下来,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扭曲的冷静:
“所以啊……那小杂种就明白了。想活下去,想活得‘干净’?那就得……先把那身沾满污血的旧皮,彻底烧掉!”
“连皮带骨,烧成灰!换个地方,换张脸,换个人……重活一次。”
他的目光扫过“红药”处理的那堆烂肉,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就像现在这样。旧的……没用的……碍事的……就该彻底清除干净。省得……碍眼,省得……分薄了本就该属于强者的……奖赏。”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转向货仓入口方向,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那个跑出去的主播……差不多该把城卫戍的苍蝇引来了。这里交给你。十分钟内,处理干净。我在外面应付那些苍蝇,给你腾时间。”
说完,沈青衣不再看“红药”,更不再看地上那堆被他亲手制造的“垃圾”。
他掐灭烟头,随意地扔在地上,用靴子碾灭。
扛起霰弹枪,整理了一下撕裂的风衣下摆,迈步走向货仓入口。
背影挺拔,脚步沉稳,仿佛刚才的杀戮和背叛从未发生。
“红药”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处理现场的速度。
化尸药剂刺鼻的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掩盖着血腥。
她走向那堆混合着韩枭残躯的烂肉,掏出一支特制的金属喷罐。
……
冰冷的黑暗,无边无际。
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沟,万钧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着意识。
痛?
不,那己经不是痛。
是冰冷。
是极致的异气,如同亿万柄烧红的钢针,在每一寸残存的“存在”上疯狂灼烧、穿刺、冻结、粉碎。
如同回到了那间厕所,被那恐怖注视的瞬间,甚至……更糟。
因为这一次,那恐怖的异气,是从内部爆发的。
是那个自称“队友”的男人,亲手点燃的毁灭之火,带着彻骨的寒意,冻结了血液,粉碎了骨骼,更要将他灵魂深处那点源自厉鬼本源的阴寒之火,彻底掐灭。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湮灭的风暴中挣扎。
恐惧。
一种纯粹的、原始的、超越了对“死亡”本身的恐惧。
是对“存在”被彻底抹除的恐惧,是厉鬼最本质的、对“异气”这种天敌力量的恐惧。
黑暗粘稠得如同沥青,包裹着他破碎的残躯。
他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种不断被分解、被冻结、被碾磨的虚无感。
听觉、视觉、触觉……所有感官都沉沦在冰冷的虚无里。
唯有那蛆虫般的湮灭之痛,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即将消散的意识里。
还有……那冰冷的地面……压在身上的……粘稠、冰冷、带着铁锈味的……是什么?
是……谁的残骸?
“螺丝”?
另一个……倒霉的祭品?
愤怒?
不甘?
怨恨?
这些情绪仿佛都被那极致的湮灭之寒冻结了。
只剩下一种沉沦的、无力的……绝望。
像一块被投入焚化炉的残冰,等待着最终的消融。
意识的光,在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摇曳着……
越来越微弱……
最终,被冰冷的绝望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