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把食盆打开,取出了几盘精致的小菜,拿过许山晴的筷子,放在瓷碟上,笑道,
"殿下,知道您不愿屈尊吃这冷食,特意置了几碟小菜。~看/书`屋?晓-税^王/ ·已~发?布_醉¢欣/璋`节`殿下若不嫌弃,还请赏脸尝几口吧。"
许山晴拿起筷子,把一片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嚼,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荤菜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放下她高贵的身段,像百姓一样大吃大喝,
"殿下尽管放心吃,臣是不会说出去的,"萧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起酒杯放在手掌中转动,倒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
"王者之道,不过都是对外威严,对内显露其本色。今日朝堂之上,臣闻殿下奏商声便知殿下心怀鸿鹄,有思归之志啊。"
"你能懂我弦外之音?!"许山晴惊讶地看着她。
“第三拍次节用商声,”萧秋揭开食盒的动作顿了顿,“是取商属金,金为兵戈之意吧?殿下指尖在筝码上移了三分,看似无意,却让整曲多出杀伐之音。-d_q~s?x.s`.`c`o!m!”许山晴握筷的手骤然收紧,这个来自越国的大夫,竟能从七尺丝桐中听出她藏了三年的心思。
许山晴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拿起琴,对着月光,悠然地扬一曲琴声,如梨花泻水,如孤雁独悲。曲罢,她早已含了泪水。
"殿下既有如此意图,臣愿尽偏薄之力,"萧秋大笑着拱手。
"我凭什么能相信你?"许山晴的余光闪过去,
"凭借臣能读懂殿下的弦外之意。不过,时机尚未成熟。殿下宜在此遍视风物、历练一番,才可懂得王者之道。臣之所以胁助殿下,是看与殿下有缘,本来臣打算隐居,谁知自见了殿下,便觉尘缘未尽。"
萧秋虽把话说得格外委婉,许山晴却也完全听懂了萧秋的话。她以袖遮面,咳了两声,
"罢了,此事,到我回国再说。\x.i?a*o+s·h~u_o¢h·o/u_.`c^o?m-"
两人正要商议,却听更夫打了一更,于是不必再言。许山晴上了榻,见萧秋从柜中取了一床被褥,铺在许山晴旁边的地上。
第一晚,往往是最难熬的,偏偏多了一个在地板睡觉的人。许山晴辗转反侧,竟彻夜失眠。许山晴望着帐顶的暗纹,忽然发现那是楚地常见的凤鸟纹,却被人用丝线绣成了齐地的九尾狐。原来萧秋初入馆驿时,便悄悄换了她的帷帐。谁知萧秋在寂静的夜晚率先开口了,
"殿下这是……睡不着吗?臣倒有一些越地的见闻,不知殿下可愿意听上一听呢?"
"嗯,"许山晴一时找不到推辞的话语,只好答应了下来。
"越地的子民,人人都会唱,人人都会打渔,初夏时节,池塘是满池的荷花,我们乱躺在船板上,看风移影动,摘下荷叶赏玩。那时还有桑树的树荫呢……"
萧秋就这样慢慢地叙述,直到隐约看见帐中人睡熟方才熄灯睡在地板上。
三日后,萧秋带她去见楚国的乐官。琴房里堆着半人高的律管,萧秋随手抽出一支,吹起吴越的《阳春》古调,却在转调时混入齐地的徵音。
“乐官们只知死守宫商角徵羽,却不知五音相和,贵在得‘意’。”她忽然贴近许山晴耳边,低声道:“就像殿下弹筝时,总在宫声里藏着商音——那是齐地的‘归’音。”
秋深时,馆驿的梧桐落了第一片叶。许山晴倚在廊下,看萧秋蹲在地上教小仆从辨认越地草药。她忽然发现,这个自称“少学音律”的大夫,竟能随口说出《诗经》里每首曲子的弦歌之法,甚至懂得用齐地的韶乐调子唱越人的《越人歌》。
“当年鄂君子皙泛舟,越人拥楫而歌,“如今我拥琴而歌,殿下可愿为我鼓瑟?”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冬至。楚王大宴诸侯,许山晴奉命弹奏《白雪》。当弹到“阳春召我以烟景”一段,她忽然改了宫调,商音如裂帛般迸出,竟与萧秋席间所吹的埙声相合。
满座皆惊,楚王拍案而起,却见萧秋从容起身:“此曲乃臣与殿下合创,取‘凤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之意。”
当夜,馆驿后园的梅枝上落满细雪。萧秋握着许山晴的手,在石桌上用积雪画地图:“齐楚边境的昭关,守将是林洛筠将军,当年曾与臣在临淄射猎。”
她指尖划过积雪,留下一道深痕,“臣已修书与她,二十万齐军正屯于琅琊,只待殿下一声令下。”许山晴望着她被寒风吹红的眼角,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萧秋为她挡下楚王近臣的羞辱,肩头挨了一鞭,却笑着说:“越人善铸剑,这点小伤算什么?”
逃亡的那夜,楚宫的更鼓敲过三更。许山晴换上萧秋带来的黔首服饰,腰间别着从小带大的玉蝉——那是母后临别的信物。萧秋背着古琴,琴弦上系着许山晴送她的齐地丝绦。宫墙转角处,忽然传来巡夜的脚步声,萧秋猛地将她拉进阴影,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别怕,是臣的人。”黑暗中,她感觉到萧秋的手指在她后背轻轻画着地图,那是越人传递消息的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