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寻这坦腹草,是要作何用?”
这是可以问的吗?不知道。_d.i.n/g.d`i-a_n/s¢h!u.k¨u\.?c.o/m?但问出来,可以测试一下公主对自己的容忍度有几分。
公主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划,不动声色将那蔫黄的草叶拢至袖边。
“还不是因为这两年,朝野间总有些闲言碎语,说本宫性情暴戾…”她低笑一声,“可奇怪的是,满朝文武在本宫跟前,又个个都温顺得像羔羊,真不知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言及此,公主冷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总得想个法子,把这些虚伪面具,通通撕下来!”
仲堇垂眸,茶汤里映出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心。这厉宁公主真是愈发像个戏台上的角儿了——听闻自个儿暴戾,不思己过,倒先要治人一个“不坦诚”的罪过。“暴君”的名号,怕是要坐实喽。
她想,还是尽快找个机会,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出。?3~w′w·d~.¨c·o~m·毕竟,燕云襄母亲的生死命运若掌握在此人手中,的确是朝不保夕。
“阿堇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像是察觉了仲堇的心思,公主嫣然而笑,道:“我既然收了你的礼,合该还你个情分。”
既然公主主动给了这个台阶,仲堇倒也不必迂回了,大大方方抬脚迈了上去。
“我这些年一直在燕家马场作马医……”
“哦?我竟不知……阿堇姐姐如今转作兽医了?”
仲堇点头,继续道,“说起来,也怪我技艺不精,眼睁睁看着马场死了那么些马……若要论罪,恐怕我首当其冲。可公主未曾治我的罪,倒先扣下了燕云襄的母亲,实在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啊,”公主眼尾一挑,咯咯笑起来,“阿堇姐姐的意思,是要本宫放了她?”
殿外风声忽紧,吹得窗纱噗噗作响。·9*5·t`x?t...c\o!m*仲堇等着公主的笑声散尽,才轻声道:“可是让公主为难了?”
“倒不是为难……”
公主忽将手覆在仲堇手背上,那手心凉得像块生铁,“也不是我信不过姐姐。只是兹事体大,总要将这坦腹草,验明了正身,再谈旁的。”她压低了声音,抿嘴道,“姐姐勿怪。”
懂,还是信不过。
仲堇收回手,指尖若无其事擦过袖口:“理应如此。”
“若这草,真如古籍所载那般神奇……”
公主抚着坦腹草枯黄的叶脉,笑了笑,“我便依姐姐所言,放了那人就是。”
茶早已凉透,浮沫凝成灰白的痂。
仲堇看着宫女们鱼贯而入收拾茶具,忽听得公主柔声道:“阿堇姐姐这几日,便住在芷萝宫吧,我会不时过去,与姐姐说说体己话。”
啊这,是在通知我么?我并无打算留下……
仲堇正要推辞,公主已转向旁人,嗓音染上了威严:“你们好生伺候。”
宫人们齐声应答:“是。”
……
同样是留人,还是七八岁的公主留人的法子,叫人好接受多了。
宫人捧来的莲纹香炉里,沉水香正吐出最后一缕青烟。望着厉宁公主远去的背影,仲堇不知为何想起潭溪的老人们常说的那句:最要小心的,倒是笑着留客的主人。
*
红墙内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
这天晚上,仲堇倚在窗边,手中翻着一册医书,几近燃尽的烛火将枯黄的字迹照得忽明忽暗。
「寻骨风:散风痹,通络,治骨节痛。」
神医看书也有走神的时候。单单一个“寻”字,便让她心头忽地泛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酸痛。
她放下书,推开雕花木窗,让月色裹着寒气涌进来。
蓦地,屋檐上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仲堇指尖一颤,箭步冲出门外。
恍惚间以为,又是那袭熟悉的玄色衣衫追来了——却不过是一只黑猫踏着琉璃瓦走过,绿莹莹的眼睛像两粒泛光的大豌豆,傲慢地看了一眼杵在院子里傻里傻气的人类。
仲堇自嘲地笑了笑,一缕思念化作白雾消散在冬夜的寒气里。
怎么可能追来?明明有任务在身——还是自己亲口派给她的任务。
算着日子,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忘忧峰。
不知这一路是否顺利,山间风雪可曾阻了去路,不知有没有见到那个行踪飘忽不定的老仙子……
“公主驾到——”
尖细的嗓音刺破夜色,打断了仲堇的思绪。
公主踩着月光快步而来,长长的裙尾扫过青砖,发出沙沙的响声。
“阿堇姐姐!”她三两下挥退随从的侍女,拉着仲堇往屋内走。
“可惜你不在,今日朝堂精彩极了!”
“怎么?”
公主掩口轻笑,“我把坦腹草掺在了御赐的茶里,那几个老狐狸喝完后,竟真把心窝子里的话都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