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京墨这才抬眸,漆黑的眼底凝着冷意,淡淡道:“让姜少雪亲自过来道歉。”
姜少轩笑容微僵,随即颔首:“是,这是应该的。”
谢元在后面心里暗想:呵,好一个应该的,事情过去这么久,姜家连个赔罪的帖子都没递过,如今倒装得诚恳,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表面功夫罢了。
顾慈懒散地倚在椅背上,手中折扇轻摇,慢悠悠道:“我说那日夫人脸上怎么带着伤,原来是被令妹打的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玩味,“我们夫人金尊玉贵,平日里连磕碰一下,公子都要心疼许久,更何况是被人当街欺辱?”
姜少轩面色涨红,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若不是为了晒盐之法和漕运码头,他何须对一个区区县令低声下气?他暗自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
“沈蝉衣,你怎么在这?”一道娇气的女声突然插入,白泽兰款步走近,目光略带诧异。
顾锦紧随其后,见是谢京墨一行人,便拱手行礼:“谢京墨原来你们也在,谢夫人。”
谢京墨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但是依旧没有站起来。
谢京墨微微颔首,依旧端坐如山,神色淡漠。沈蝉衣则冲白泽兰浅浅一笑,语气从容:“我为何不能在这儿?我夫君是胶州县令,我随他出席猎场,不是很正常吗?”
白泽兰一时语塞。她从前在京城时,每逢皇家秋猎,从未见过沈蝉衣出席。而此次胶州猎场,按理说只有当地世家才有资格参与,谢京墨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为何也能列席?
她目光扫过沈蝉衣,心中暗忖:或许是因为沈蝉衣出身沈家,虽沈家势力多在凉州,但在朝中仍有几分威望,胶州世家多少要给些薄面。′2+8,看¢书^网^ ′首?发¢
思及此,白泽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冷冷瞥了谢京墨一眼,心中暗讽:果然是攀附权贵之辈。
沈蝉衣见白泽兰用那般嫌恶的眼神睨着谢京墨,不由蹙起黛眉,侧首低声道:“她怎么用那种眼神看你?你得罪过她?”
谢京墨闻言抬眸,目光淡淡地扫向白泽兰。
那眼神清冷如霜,幽深似潭,偏又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白泽兰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心头一颤,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谢京墨收回视线,语气平淡:“不认识。”
“噗——”顾慈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公子眼里除了你,旁的女子都是过眼云烟,哪里记得住?”
沈蝉衣耳尖微红,嗔了他一眼。
谢京墨却一本正经地颔首:“嗯,他说的对。”
白泽兰听得这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素来是众星捧月的贵女,何曾被人这般当众落过面子?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羞愤难当。
顾锦见状,连忙上前,温声劝道:“阿兰,谢夫人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误解你了。”又转向谢沈二人,赔笑道:“谢夫人,阿兰只是诧异你们也在此处,以为你们不常参与这等场合,绝无他意。”
“顾锦哥哥.....”白泽兰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沈蝉衣忽地轻笑出声:“顾公子这话说得有趣。我方才哪句话不是实情?况且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泽兰姐姐好生奇怪,难道这猎场我和夫君就不能来了。”
顾锦面色一僵:“自然来得。只是方才谢夫人与谢大人所言,对阿兰妹妹未免...”
“未免什么?”沈蝉衣笑意盈盈地打断他,“莫不是嫌我夫君当众表明心迹,说他心里只有我一人?还是说...”她眸光一转,“顾公子希望我夫君当着我的面,说他心里还装着别的女子?”
顾锦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情急竟脱口而出:“蛮不讲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话音未落,谢京墨眸色骤冷,周身气势陡然凌厉。沈蝉衣只觉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忙伸手按住谢京墨青筋微凸的手背。
“好一个‘女子难养’!”沈蝉衣不怒反笑,“我原以为状元郎都是知书达理的君子,今日方知是我浅薄了。顾公子这般气量,倒不如我夫君这个探花郎呢。”
顾慈低声的笑着,然后手首接“唰”地展开描金折扇,半掩着唇角笑意,偏头对段青阳低声道:“瞧瞧,咱们小夫人哪里是什么小白兔?公子果然眼光毒辣,这分明是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
段青阳斜睨他一眼,压低声音:“你不会真的以为夫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要是这样,我们公子可不会轻易的把自己栽进去,我看夫人的手腕,可不比公子差。
顾慈一时语塞,扇骨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度。
谢京墨忽地倾身,薄唇几乎贴上沈蝉衣的耳垂,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愉悦:“多谢娘子赞赏。”温热的气息惹得沈蝉衣耳尖微红,她眼波流转,娇嗔地瞪了谢京墨一眼,随即利落地站起身来。
沈蝉衣纤指轻叩案几,笑意不达眼底:“顾状元,我倒要问问,我是你养的不成?难道你不是你母亲含辛茹苦养大的?再说你身边这位白小姐......”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瞧着倒像是她在养着你呢。”
顾锦面色铁青,垂首不语。西周隐约响起窸窣的议论声,像无数细针扎在他背上。
忽然,他抬起头来,竟是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谢夫人教训的是,方才是在下失言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顾慈和谢元齐齐挑眉,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好个能屈能伸的顾状元,倒是小瞧他了。
场上以姜家马首是瞻的小世家们见状,纷纷帮腔: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谢夫人何必咄咄逼人...”
“顾状元都道歉了...”
......
沈蝉衣神色淡然,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轻轻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淡淡道。
“顾状元既知错,此事便罢了。只是往后说话还需谨慎,若遇上旁人,未必如我这般好说话。”
“.......”
场间气氛一时凝滞。
突然,张家的管家走了过来。
“谢夫人,可有什么需要老奴效劳的?”
沈蝉衣点头。
周围的人一看,原来县令大人是张家的客人,方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谁不知道如今的胶州,张家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白泽兰立即抓住顾锦的胳膊:“顾锦哥哥,我们先过去吧!”
姜少轩也上前打圆场:“顾锦兄,我们去那边再聊。”
顾锦顺势告辞。
“京墨兄,谢夫人,我们先过去了。”
白泽兰扶着顾锦朝着那边走了过去,经过段青阳和顾慈身边的时候,傲娇的仰起头。
谢京墨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顾慈谢元两个人被顾锦这样无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听见顾锦对谢京墨的称呼,刚刚还是首呼名讳,现在又开始叫京墨兄了。
段青阳把玩着茶盏,轻声道:“这位顾状元...”
“善变得很。”顾慈接话,扇面一合,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响。
不可小觑,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