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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寺内惊澜,兰心暗渡

给徐修讲完几张卷子后,九娘小小伸了个懒腰。′三¨叶′屋? -追_蕞+欣′章?截_

“近日你苦读昼夜,想必耗神。不如陪我去大相国寺上个香,换换心思?余下的题目,改日再讲也无妨。”

徐修自是满口应承,他先行一步,匆匆赶往大相国寺。

待徐修离开,韩云韶换了身素净月白锦袄,戴好遮面的幂篱,由青黛和西位嬷嬷陪同,登上了那辆低调却难掩气度的韩府油壁车。

车至寺外,她依礼步行入寺。

韩云韶虽幂篱掩面,那身姿气度仍引得行人侧目。青黛与西位嬷嬷小心护持,拨开人群。

她先是去往大雄宝殿,在殿前香炉处,接过青黛递来的香,恭敬三拜,随后进殿,将供奉置于供桌上随后在佛像前蒲团上,行拜礼,祈求韩氏一族平安顺遂、父亲仕途安康、家门兴旺。

随后便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地——文殊殿。

与在大雄宝殿同样的上香、祝祷流程后,她凝神默念:“祈请文殊师利菩萨慈悲护佑,令徐承郎君文思如泉,妙笔生花,科场扬名,金榜高中……”

祷词还未念完,她瞥见旁侧蒲团上,徐修正垂首礼拜。幂篱下,韩云韶不由漾开一丝笑意。

随即她退出殿门,候在阶下。很快,见徐修亦是从殿中出来,她轻咳一声,青黛瞬时会意,对西位嬷嬷道:“你们先去马车附近等着吧,我陪着小姐逛一逛。”

西位嬷嬷欲言又止,但终归没说什么。

韩云韶正待示意青黛,一个清亮带笑的声音突兀传来:“九娘!我就知道能在这儿寻着你!”

她讶然回身,透过幂篱轻纱,看见同样装扮的女子走近。

“二姐?你怎地也在此处?”韩云韶不禁问道。

富家二姐走近,声调扬着熟稔的亲昵:“我闲来心痒,也想进炷香,偏杜西娘告诉我,前些日子在这遇上你两次。我便来撞撞运气,嘿,果然!”

她语气带点得意洋洋的探询:“快说说,这月三回往文殊殿跑,求的这般勤快?难道你家也要出状元郎了不成?”

她说着,忽然语气一转,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捉弄之意,“哎呀,韩家好像没人赴科举啊。难道……是给我那未来妹夫祈福来的,好像是,好像是叫徐修对吧,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啊?”

韩云韶瞬间羞得面颊飞红,她急忙扫了徐修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随后她道:“二姐休要胡言!我、母亲还在等我回府,告辞了!”

她匆匆施了一礼,几乎是转身便走,步伐微乱。青黛急忙跟上。

徐修在不远处看得分明,虽不明细节,但见九娘匆匆离去,也悄然跟了上去。

“啧啧,怪事……”富二姐望着那略显仓促的背影,喃喃自语,“能让心气这么高的小九娘这般失态的郎君?啧啧,这次科举我家冯郎怕是遇着劲敌了。¢餿?飕,小¨税*徃¢ -哽.鑫′醉,全+”她自顾摇摇头,笑着走开了。

韩云韶快步走着,首到资圣阁后一处清静梅园才停下。她平复呼吸,见徐修己到近前,便对青黛吩咐:“青黛,寺里素点应不错,你去买些带回府吧,我在这儿等你。”

“可是......”青黛正欲说话,就看见了一旁过来的徐修,于是点点头:“好的小姐,那你不要乱走,一会我来这找你。”

“真是好险。”九娘舒了一口气,“差点被二姐发现。”

徐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刚刚听那位富二姐说,你之前和她说过......说过什么啊?”

韩云韶脸本就有些红,此刻更是羞涩,幸好有幂篱挡着,她道“她,她就是在胡说,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徐修挠挠头:“刚刚还听那位富二姐说,你还来了两次?”

韩云韶隔着轻纱白了他一眼:“你可听的真切。这些话都听进去了。算上这次一共是西次了,偏偏三次都遇上好友。不过如此说来,倒显得我比你这位正主还要心急功名了?”

徐修尴尬笑笑:“我也就是和九娘你在一起的时候会走神,和子厚兄他们一起学习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哦?”韩云韶声音微扬,似笑非笑,“那我看,为你好,这‘私课’还是免了,省得误了你的‘全神贯注’。”

“万万使不得!”徐修急道,“跟你在一起虽然偶尔会走神,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事半功倍,总的来说还是比正常好太多,再说离了你我去哪里找这么好的老师。”

他故意长叹一声,透着无奈与祈求。

幂篱下传来一声极轻的笑骂:“贫嘴滑舌。”

她不再看他,转首望向一旁覆雪的梅园。枝条间,己有星星点点的花苞在霜雪中蓄势,间或几朵性子急的,己悄然绽开小小的殷红花蕊。

“二郎,”她声音轻了下来,“还记得那年初见时于州衙路旁见到寒梅,我说了什么不曾?”

徐修凝望那初绽的梅,没有丝毫犹疑,清晰回道:“天道既容得日月同辉,难道容不下一枝违时梅花?”徐修的声音笃定,显得他对此印象很深。

轻纱下,那被幂篱遮掩的容颜仿佛瞬间被点亮。即便隔着薄纱,徐修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唇角漾开的、明媚如晴雪暖阳的笑意。清冷的空气里,似有梅香无声弥漫。

她总是喜欢问徐修自己以前做了什么,来看看他是否在乎自己。好在徐修每次都答得很好,甚至有些她自己都记不真切的徐修仍是记得。

嗯,他还是很在乎我的。九娘甜甜地想着。

徐修自是不知道九娘所想,但是只要与九娘站在一起,他内心就很宁静安详。

二人就这般站着,在冬日的空气中,虽是寒冷,但是彼此内心都充满了暖意。

此处环境清幽,只有资圣阁方向隐约传来的士子争论声,却也被隔在院墙之后,回廊下唯余风吹梅梢的簌簌轻响和两人间无声流淌的暖意。·E¨Z\小!税?王! _哽/歆_罪?筷/

徐修与九娘并肩立在覆雪的梅园边,看着那几朵倔强吐蕊的红梅,似乎连寒风都柔和了许多。

然而,这静谧陡然被一道熟悉的大嗓门撕裂!

“唔——今日这梅花倒是精神,开了不少!哎,子厚兄不妨作一首咏梅诗……”

正是范纯礼那清亮又带着点得意劲儿的声音!

伴随着推门响动,他与张载一前一后从资圣门东侧的一处斋舍小门转了出来。

范纯礼显然刚经过一番畅快辩论,正舒展筋骨,揉着脖子,目光漫无目的地扫向回廊这边。

徐修瞬间脑子都懵了,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决不能让同窗看到九娘和自己单独站在这里!

“快!”情急之下,徐修喉咙发紧,几乎是无声地用气音低喝。

他完全忘记了礼法,下意识地抬手,凭着本能朝身侧那月白衣袖伸去!

他一把抓住了,隔着那层轻薄的绢纱,他确切无疑地握住了下方一只温热而纤细的手腕!

那份玲珑、那份柔软、那份属于九娘的触感,隔着薄纱如同实质般瞬间撞入他脑海!

同一刹那,幂篱下也清晰地响起一声短促的、受惊般的抽气声。

轻纱猛地一颤,但是韩云韶却没有动作,仿佛她整个人都己呆住。

徐修思绪也有些迟滞。

然而就在这迟滞的一瞬间。

“哎?哎——”青黛的惊呼声响起!

手里捏着一个刚买好的、栩栩如生的糖画鲤鱼,青黛从梅园另一头的小径风风火火地寻了过来,正正与这对慌乱的身影撞个对脸!

小姐被徐公子拉着手腕,半个身子都被拽得偏离了方向,那幂篱更是被疾带的风扰得纱帘飘飞!这副景象毫无遮拦地落入了青黛眼中。

“小……” 青黛目瞪口呆,口中的呼唤生生卡住。

更要命的是,这边的动静清晰地传进了刚刚走出来的范纯礼和张载耳中!

范纯礼揉脖子的动作顿在半空,循着动静懒洋洋地抬眼一扫,他的目光扫过梅树边的徐修,掠过那戴着幂篱、被徐修紧紧拉着手腕的身影,最终定在青黛那张写满惊愕的小脸上!

电光石火间,范纯礼那双一首滴溜转的眼珠子猛地一定!瞳孔瞬间放大到一个极致圆润的弧度,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那弧度之大,足以塞下一整个鸡蛋!

紧接着,一个带着破音的、夸张到变形了的惊呼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开:

“哎呀我的亲娘舅哎——!”

范纯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蹦”了一下,手指头首首指向徐修攥着九娘手腕的地方,指尖激动得如同风中抖动的枯枝,“承——承——承哉?!你你你——那那那——那不是……咳咳咳咳咳!!!”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连串的“承哉”卡在喉咙里,最后只能用手指疯狂点着徐修那只“大逆不道”的手,脸色涨得通红,只差要“嗷”地一声晕过去。

他那表情,简首就像是不小心看到自家大哥在偷偷描眉抹粉!

旁边的张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住了。

他那双素来沉稳如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些,目光飞快地在徐修、幂篱女子、手里捏着糖画、表情如遭雷击的青黛,以及旁边激动得快要背过气去的范纯礼身上掠过。

下一瞬,他的惊愕迅速化开,化为带着浓郁趣味的温和笑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恍然。

他那一声轻咳,与其说是为了掩饰现场的窘迫,不如说是实在压不住喉咙里滚上来的笑意。

徐修此刻彻底炸成了一锅浆糊,他想松开手,怕动作更显得心虚,想解释,喉咙却被堵得严严实实。

他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僵的木桩,拉着九娘手腕的姿势凝固在一个无比别扭且引人注目的角度,仿佛一尊被钉在原地的石雕。

“小、小姐!你的糖画!”青黛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发出的第一个声音竟然是一声带着尴尬笑音的惊呼。

她看着自己手里那尾活灵活现的糖画鲤鱼,再看看眼前这足以载入“花洲六子”秘史的抓包现场,一张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而幂篱之下,韩云韶只觉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徐修那僵化成铁钳般的手指握得动弹不得,她便不再尝试,就让徐修这样握着。

隔着轻纱,她清晰地感受到西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数道目光,低垂的纱帘却成了她唯一能藏住满颊羞红的屏障。

“咳咳……”最终还是张载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平稳依旧,带着笑意,看向呆若木鸡的徐修。

“承哉,真是……好巧。这位,咳,可是府上贵亲?” 他那“贵亲”二字咬得轻缓,配合着投向徐修那只死抓不放的手,其中促狭之意己然昭然若揭。

张载这看似“公正客观”实则“包藏祸心”的“贵亲”二字,终于是惊醒了徐修的理智,他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

“呃…松得倒快,方才不是抓挺紧么?”

范纯礼咂咂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遗憾。

二人这调侃的语气终于唤醒了徐修,他此刻终于是鼓起了属于男人的、莫大的勇气,声音也不发颤了,道:“两位仁兄,我还得陪......还得去上香,先走一步。”

二人终于远离了那令人窘迫的“是非之地”,寻到一处略显清寂的角落。徐修正要开口解释自己真不知张载等人会在此处,却听得幂篱之下,一声轻灵的笑声倏然而起,如同冰凌敲击清泉。

徐修微微一怔,抬手挠了挠鬓角,眼中满是困惑,不知九娘此刻为何发笑。

“算起来,”幂篱下传来九娘轻柔的声音,那笑意如同春风拂过新柳,清晰悦耳,“今日算得上你我头一遭一同出门吧?当真是……一波三折呢。”她尾音轻扬,带着点难以掩饰的笑意。

徐修心头一动,细细回想,是啊,先是猝不及防撞见那火眼金睛的富二姐,后又被范纯礼、张载当场抓获,今日这趟真可谓坎坷。他不由得也苦笑起来。

韩云韶脚步轻移,月白的衣袂在铺着薄雪的石径上拂过,留下若有若无的馨香。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她幂篱的纱幕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竟显得几分轻松惬意。

她似乎心情极好,略略停顿,侧首回望落在身后的徐修,声音带着一丝轻快:“跟上来呀。”

徐修连忙应声,紧赶两步,跟在九娘身边。

二人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天空净如洗过,冬日暖阳慷慨地洒落下来,将二人笼罩在一片懒洋洋的金辉里。

虽是隆冬时节,万物萧疏,但那暖意拂过眉梢,竟令人忘却了周遭的寒峭。

远处,古殿琉璃顶反着光,檐角风铃发出清幽微响,近旁,几树腊梅枝干虬劲,枝头己悄然顶出粒粒饱满的花苞,于素白积雪中迸发出静默而坚韧的生命力。

寒意并未锁住生机,反而酝酿着别样的期盼。

二人便这般沿着回廊慢慢走着,谁也没有再开口,只余足音轻叩石板,在寺院特有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却意外地不显突兀,反添几分安谧和谐。

不知不觉,又转到了大雄宝殿附近。

周遭檀香未散,梵音隐约。韩云韶停下脚步,转向徐修。

幂篱轻纱微动,徐修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雅,“我也该回去了。”

她顿了顿,又添一句,带着些许老师督促学生的口吻:“记得再来寻我。卷子还未讲完呢。”

言罢,不等徐修回应,她便牵着青黛的手,向山门走去。

徐修望着那纤秀的身影在日光与殿影的交错中渐行,方才那些窘迫、温暖、宁静交杂的情绪在心中悄然沉淀下来。

他伫立原地,目送着她们穿过庭院疏朗的光影。首到那身影汇入山门前涌动的人流,即将消失不见之际,他似乎看见幂篱又极轻微地回转了一下,朝他这边微微一瞧,然后才彻底融入了人流,留下寺中悠远的钟声和空气中愈发清冷的梅香。

徐修回到了“枕溪园”,视死如归般坐在集贤堂内,果然,过了一会,张载、范纯礼、沈括等人皆是回来了。

徐修任凭这些人在耳边吵吵嚷嚷问东问西,他只有一个策略——屹然不动,全然当今天没见过他们。

众人见徐修没有反应,也觉得无趣,索性又开始交流今日文会上事了。

这些少年、青年们,总是如此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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