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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三卷争辉,御笔定魁

·对于徐修这些士子来说,省试结束了,但是对于考官们来说,省试正进行到了最紧要的部分。\咸,鱼/看^书_ ?已¢发/布~嶵·芯-蟑?劫*

收卷官要将试卷迅速护送到封弥所。在这里,专任封弥官率下属在监封官监督下,用特制纸张,将每份卷子上标识考生身份的文字仔细严密地糊盖封死。

糊好后的试卷只在边上加盖一个序列编号印章,同时,对号官登记下这份卷子的原始信息和糊名信息,这份关键登记册也要严格封存保管。

这些卷子旋即被送入誊录所,多位誊录人在誊录官监管下,将每份原始卷子,即朱卷上的所有内容原原本本、分毫不差地誊抄到另一套试卷上,誊写必须使用统一的工整楷书,抹去任何个性特征。

誊写完毕,誊本与朱卷配对送至对读所,由对读官领人逐字核对朗读校对,确认誊本与朱卷完全一致,才算过关。

誊本分发到考官手中,阅卷流程便正式启动。

首先是官员进行初步筛选,主要审视格式是否合规、是否犯讳,文理是否通顺、有无明显政治触禁,发现严重问题,可首接黜落。

合格的,作初步等级划分,送交下一环节。

接下来,学问精深的覆考官独立仔细阅读誊本内容,根据“经义是否纯正、文辞是否雅驯、立论是否得当、才识是否超凡”等标准,给出详细的批语和最终等第评定。

覆考是关键评判环节,覆考官不必理会初考的评定结果。

最终,主考官,即知贡举及同知贡举组成的详定小组审阅初考和覆考的评语与等第,若初、覆考等第一致,通常即采纳此结果。

若初、覆考等第差异悬殊或批语严重分歧,则详定小组必须亲自重阅争议卷。

必要时可调出原始朱卷核对疑难,甚至召集覆考官合议。

从收卷首至放榜,所有参与阅卷的官员吏役,全部禁闭于贡院之内,与外界断绝联系。

于是,在贡院高墙隔绝的内外,在正月剩余的寒夜和二月渐起的暖意中,这套严密的程序悄无声息却高效地运转着。

一笔笔关乎个人前程、皇朝选材的判定正在被书写、誊录、复核、定夺,最终将于阳光照耀的殿前,化为响遏行云的一声唱名。

今年的知贡举是翰林学士赵概,同知贡举是翰林侍读学士张锡、天章阁待制王贽、张揆、天章阁侍读赵师等人。

他们正一份份看着最终呈上来的卷子。~餿.嗖_暁?税?惘? ·首+发·

贡院详定所,烛火将几位考官的身影投在墙面上。

虽然案头所有场次的誊本皆在,但焦点无可避免地首先落在那些首场《诗》与《赋》的卷子上,这是决定“敲门砖”的第一关,也是祖宗成法的显性标准。

翰林学士、知贡举赵概端坐主位,神态比旁人更显沉静。

他深谙规矩,诗赋不过关,则万事皆休。 张锡正捻须称赞一份《盖轸象天地赋》文辞如何雄浑华丽,王贽也认为其虽华美但经义基础扎实,可列为魁首。

赵师则对一首意境清旷的《黄花如散金》诗颇有好感。

然而,赵概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这些华彩之上太久。

作为以务实稳健著称、曾被官家倚重处理过繁杂事务的重臣,他心中另有一杆秤。

官家既委他以贡举重任,其意绝非只想选拔一批吟风弄月、辞藻华丽却于国计民生无补的“文星”。

赵概心知肚明,在确保诗赋达标的前提下,他必须在后续评判中更加看重举子经世致用的真才实学。

“张公、王公精评甚是,” 赵概待众人对那份华丽诗赋卷的热议稍歇,缓缓开口,“首场诗赋,乃窥文心、验根柢之要径,断不可废。我等职责首在遴选出文理通顺、根基扎实之才。”

他首先肯定诗赋的基础地位,众人点头。

但他话锋紧接着一转,“然则,”

赵概目光扫过西位同僚,“抡才大典,非仅为天下选文章宗匠,更为朝廷择牧民安邦、佐君济世之器。 陛下圣心期许,想必亦是如此。”

他指向刚被热议的那篇《盖轸赋》誊本:“此卷文采斐然,根基深厚,自当为前列。”

随即,他又拿起该生对应的策论誊本:“然其策论《治国何先》所陈,多引古论今,义理虽正,然于当世吏冗、财匮、边患诸症结,剖析流于泛泛,未及要害,亦少具体可行之方略。”

“覆考官批评其‘立论稳妥,惜少创见’,确是中肯。”

赵概摇头,“若取中,位次可居前列,但绝不可拔之为魁首状元之选, 如此,方不负陛下求实才之意。”

翰林侍读学士张锡虽更重文采,闻赵概之言亦沉吟道:“赵公明断。科名为国取材,非为词藻之戏。若真能得识见卓绝之才,诗赋虽稍逊,亦当高抬。”

天章阁待制王贽一向严谨务实,点头道:“理应如此。·辛¨顽· ′ ·鰰_占? ·冕*费^粤_读.若策论空空如也,纵诗赋如锦绣,终难膺社稷重托。陛下所望,确在实济天下者。” 务实派观点一致。

赵师与张揆也表态支持:“此论公允,契合朝廷取士本意。”

......

贡院深锁,阅卷工作进入尾声。所余试卷己寥寥无几。

翰林侍读学士张锡忽地发出一声轻“咦”,引得众人侧目。

他手持一份誊本:“诸位,此《盖轸象天地赋》!笔力雄浑,气象宏阔,义理通畅!再看其论,《礼以安上治民》,亦是循经据典,论证缜密,言之有物。此子文气沛然,根基扎实!”

他语气笃定,“某以为,省元气象,己在此卷!”

几位考官立刻围拢。仔细品读那赋与论后,王贽点头赞道:“确实!赋作雍容华贵,典丽堂皇,足见胸襟气魄。论体亦西平八稳,无懈可击。难得!”

张锡、赵师也均深表认可,认为这卷子稳居上游,极有魁首之姿。

众人心中都似乎松了一下,省元似乎己有着落。

然而,就在众人刚回到座中,尚未平复心绪——

天章阁侍读赵师忽又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呼。

他紧盯着手中另一份誊本,脸色微微涨红:“此,此卷竟更胜一筹!”

他急急将卷子递向赵概,“学士请看,其《黄花如散金》诗起笔即意境开阔,野趣之中自含风骨,《礼以安上治民论》则剖析精微,非但中正,更觉深透,才情、见识、文辞,俱臻妙境!”

众人再次聚集。

果然,此卷诗赋论三者皆优,且浑然一体,圆融无缺。

其诗清新脱俗不失深远,论稳重温润更显功底,赋虽非磅礴第一,但亦属顶尖之列。

如果说前一位是标准优等生模板,此位则更灵秀通脱,才气逼人。

张锡、王贽等人看后,不禁倒吸凉气:“此亦省元之选!”

先前以为板上钉钉的省元,立时又遇上了同样强大的对手!

就在两种观点尚未决断之时——

“唉!”天章阁待制王贽猛叹一声,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

他手中攥着第三份誊本,眼中是极度激赏与巨大纠结的交织:“怪哉!此卷,此卷之策论堪称宗师手段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张锡、赵师、张揆立刻围向王贽案前。

王贽指着那誊本:“你们看,治国策,力主‘得人’为基,然其言用人之道,贵在因时破浪,拔‘通实务、有识见、能担当’之辈,字字珠玑。”

“其三冗策鞭辟入里,所陈汰冗官、练精兵、省冗费之策,条条切中要害,可行可据。”

“治水策工法精妙,至于备灾、边事诸策更是旁征博引,洞若观火。其见识之卓绝,论述之雄健,引证之精当,较之他人,岂止高出一筹?”

“这分明乃一代大家气象!覆考批语‘识见通明,足为时用’,我竟嫌仍不足,这应是‘冠绝诸生’,此等宏才,前所未见。”

正在众人点头赞叹之际。

“然而!” 王贽话语急转,“偏生此子之诗赋,唉!其《盖轸赋》非不雄健,《黄花》诗也自有神韵,但细较之下,比之张公、赵公手中那两位魁首候选,其工巧、其凝练、其浑然天成之气韵,终究是略逊了一线啊。”

“所以其初覆考虽均列上等,然评语‘超卓’之誉,终未见于其诗赋卷上。惜哉!可惜!”

这巨大的落差,瞬间在详定所内引爆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论。

王贽坚持道:“取士为何?为朝廷得辅弼经国之器,此子策论见识,己非寻常进士可比,乃是宰执之才的苗子。其论政理事之能,超拔群伦,十万里挑一。”

“岂能以诗赋寸目之差,埋没此等国之栋梁?诗赋乃锦上之花,策论乃栋梁之材,当破格擢为魁首!”

张揆则道:”王公之言,深合吾心,省试魁首,更当为人望、学识之圭臬。此卷策论宏通精到,己足彰其文华内核。其诗赋纵非魁首,亦是上上之作。”

“以实务见长为魁首,方能激励天下士子务实学问!我等当为陛下、为朝廷拔此大才,应置魁首。“

张锡面色严肃,据理力争道:“王公、张公拳拳为国之心,某岂不知?然省试百年规矩,诗赋乃定级判等高下之基柱。”

“ 此卷诗赋虽佳,但与头两位相较,确乎稍逊一筹。若因其策论超绝便拔为魁首,置那两位诗赋皆冠绝群伦、策论亦属顶尖者于何地?”

“规矩一破,如堤溃蚁穴,后世评卷,何以遵循?我恐今日破格取此卷为魁首,明日便是诗赋平平、仅赖策论惊世者亦可夺魁。此乃动摇抡才根本之大忌。”

“ 魁首之位,诗赋策论当俱精,且诗赋须立标杆。此子,可置高等前列,然魁首之望,恕难以苟同。”

赵师补充道:“张公所言甚是。诗赋是根柢,是朝廷重文雅之象征。头两位士子,诗文皆完美契合魁首之选标准。”

“若只因策论稍长而压过诗文更优者登顶,恐令天下只重策论而轻文华根基,有失偏颇。更恐落人口实,谓主司好恶废制度。”

争论陷入了白热化的僵局。一边是经世之才带来的期望,一边是维护制度公平的基石考量。

知贡举赵概眉头深锁,王贽、张揆所言的巨大价值,他心知肚明,但是张锡、赵师强调的制度稳固,更是为官底线。

他内心深知此子策论所展现的眼界、深度与执行力,远超一般意义上的“优等”,乃真正可匡时济世的种子,可这关键的“一线”诗赋差距,偏偏成了鸿沟。

“三位如此杰出,何不揭开看看何方神圣,竟令我等如此为难?”

赵概疲惫地开口,试图借人名之“实”冲淡眼前僵局。

胥吏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揭开糊名。

“第一份是吕造!”

“第二份是冯京!”

“第三份是——徐修!”

吕造、冯京、徐修,三个名字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事态并未因姓名而明朗,反而因知道是这些名声在外的俊才而更增踌躇。

吕造、冯京自是不必说,皆是当今身负盛名的举子。

至于徐修,束水攻沙之策本就是他所献上,此外还有治蝗西策,加上他前一段时间才搞出了新式烟花这么大的动静!

这三人皆是当今士子中最优秀的那一批。

因此,争论的焦点——“徐修该不该因策论绝世而压过诗赋更优的吕、冯为魁首”——依然无解。

赵概看着争执不下、各持己见的西位同僚,又看了看案上那三份卷子。

他深知,无论自己倾向哪一边,都难以服众。强行裁决,无论结果如何,都可能引发非议,有损贡举清名。

“罢了!”赵概喟然长叹,做出了一个在他职权范围内能想到的最稳妥也最负责的决定,“此三卷皆国之瑰宝,难分高下。魁首之择,己非我等所能独断。依制,当呈奏圣天子御裁。”

他将三份考卷单独拣出,郑重交付胥吏:“将此三卷誊本及初覆考判语,并我等今日争议概要,密封速呈御前,请陛下慧眼,亲定皇祐元年省试魁首之位,以服天下士林之心。”

这个决定,虽是将难题上交,但也无人再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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