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峰一夜未眠。·微^趣!晓/说* ?庚.芯?嶵_筷,
但他那超越常人的精神力,让他此刻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异样的清醒与冷静。
他没有再绘制图纸,也没有去思考发动机的复杂结构。
他的整个大脑,都在为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万分的人心棋局,进行着周密的推演。
他拉开门,清晨的寒气,带着一股煤烟与霜雪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里,很安静。
早起的住户们,正轻手轻脚地,开始着一天的生计。
倒夜香的,生炉子的,脚步声与咳嗽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秦洛峰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工厂,而是提着一个空空的热水瓶,不紧不慢地,走向了中院的水龙头。
他知道,她一定会出现。
这是一种,属于顶尖棋手之间的,无声的默契。
果然,就在他刚刚接满一瓶水,拧上瓶塞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个木盆,从贾家的屋里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用一根布条利落地束在脑后。
今天的秦淮茹,脸上不见了昨日的羞赧,恢复了一种作为当家主母的,忙碌而干练的常态。
她看见秦洛峰,只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了另一处的水池,准备浣洗衣物。
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分寸感,拿捏得无懈可击。
秦洛峰心中冷笑一声。
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无欲则刚”。
若非昨夜那枚鸡蛋暴露了她那份急于“占领”的野心,恐怕连自己,都会被她这副滴水不漏的姿态所迷惑。
他没有走,就那么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优!品\小.税.旺¨ ,毋`错¨内_容`
看着她将冰冷的井水倒入盆中,看着她那双本该是养尊处优的纤细双手,在刺骨的冷水和粗糙的皂角之间,被冻得通红。
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那目光,像一柄悬在她头顶的,冰冷的手术刀,让她每一次搓洗衣物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但她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忍受着这份无声的凌迟。
终于,秦洛峰开口了。
“手,不冷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随口一问。
秦淮茹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通红的双手从冰水中拿出,在围裙上擦了擦,低着头,轻声回道:“习惯了。”
“有些习惯,可以改。”
秦洛峰缓缓地走上前,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清晨的阳光,完全挡住,投下一片充满了压迫感的阴影。
秦淮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正戏,来了。
“技术攻关小组,现在是我和王师傅两个人。”
秦洛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工作报告,“我们之后会很忙,忙到可能几天都回不来。吃饭,洗衣,打扫卫生,还有一些零碎的账目和物资清点,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打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死死地锁定着她那低垂的,长长的睫毛。
“我打算,为我们小组,请一个后勤管理员。”
秦淮茹的呼吸,在瞬间,停滞了。
“这份工作,很辛苦,也很重要。”
秦洛峰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陈述着条件,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包裹着蜜糖的毒药,“它要求这个人,绝对的细心,绝对的可靠,最重要的是……绝对的,诚实。~比?奇,中\雯?王. ′首?发.”
“每个月,我会给你开十五块钱的工资。”
十五块!
秦淮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一个二级工的月薪!
足以让她们一家,彻底摆脱如今这食不果腹的窘境!
然而,秦洛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另外,我每个月,会给你五十块钱,作为我们小组的后勤经费。包括我们两个人的伙食,日常用品,还有一些零散工具的采买。”
“这五十块钱,每一分,都要有账。每一笔支出,都要有单据。月底,我要亲自核对。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对数字,比较敏感。”
“一分一毫,都差不了。”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秦淮茹站在那片阴影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她只要稍微动一丝贪念,就会万劫不复的,最甜蜜,也最致命的陷阱!
他给了她通往天堂的钥匙,却又在天堂的门口,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座最精准的断头台!
他不是在招工。
他是在,用一份她根本无法拒绝的厚禄,来公开审判她那颗,已经被贫穷扭曲了的,灵魂!
她该怎么办?
拒绝?
拒绝,就意味着她心虚,意味着她承认了自己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只配在背后玩弄些小伎俩的算计鬼。
她将永远失去,与他站在同一张棋盘上的资格。
接受?
接受,就意味着她将自己,赤裸裸地,放在了他的显微镜之下。
她那早已习惯了精打细算,习惯了从牙缝里抠出一点油水来贴补家用的本能,将与他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进行一场最残酷的对决。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她的未来,是她的人格,是她作为一个“人”的,最后的尊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秦洛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近乎于冷酷的,等待。
终于。
秦淮茹那一直低垂着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将死的野兽,在绝境之中,所迸发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强的,求生之光!
她看着秦洛峰,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了秦洛峰的心上。
“秦工。”
“这份活,我接了。”
“工资,我只要十块。剩下的五块,您帮我存着,算……算我孝敬您的茶水钱。”
“经费的账,我会每天都记。一顿饭,用了几两米,几钱油,买了一根葱,还是两头蒜,我都会清清楚楚地写下来。每天晚上,给您过目。”
“我秦淮茹,虽然穷,虽然以前……做了些不体面的事。”
她的眼眶,红了。
但这一次,里面闪烁的,不是泪水,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后,所诞生的,名为“骨气”的东西。
“但我还没下贱到,靠偷吃恩人的东西,来养活自己的孩子。”
说完,她对着秦洛峰,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起腰时,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一种,暴风雨过后的,决然的平静。
秦洛峰的心,再次,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预想过她会接受,也预想过她会讨价还价。
但他从未想过,她会用这种“自断一指”的方式,来向他,表达她的决心!
主动降薪,是自证清白。
每日报账,是自缚手脚。
这个女人,在短短的一瞬间,就看穿了他所有的算计,并且,用一种比他更狠的方式,将了他一军!
她没有试图去躲避那座断头台,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脖子,放了上去,然后,将启动的绳索,亲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她仿佛在对他说:来吧,审判我吧。
从今天起,我秦淮茹的清白与否,不再由我自己说了算,而是由你,秦洛峰,来定义。
“好。”
良久,秦洛峰的喉咙里,才吐出了这一个字。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瞬间就完成了某种蜕变的女人,他那颗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全局的道心,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名为“欣赏”的情绪。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坚韧与智慧。
他转身,向后院走去。
“明天一早,去仓库找我。”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平静的话语。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挺拔而孤傲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的拐角。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那盆冰冷的,只洗了一半的衣物。
她伸出手,将那双早已被冻得麻木的手,重新浸入了那刺骨的冰水之中。
但这一次,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她的心中,有一团火。
一团,名为希望的,足以燃尽一切过往,照亮前路的,熊熊烈火。
她知道,她赌赢了。
她赢得了,踏入他那个钢铁世界的,第一张,也是最重要的一张门票。
虽然,门后,依旧是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