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1963年,三月十二。·9*5·t`x?t...c\o!m*爹娘借走十块八毛!”王秋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水泥地上,清晰、冰冷、带着回音,
“赵同心你还记得吧!洪兵那会儿才西岁,夜里发高烧,浑身滚烫抽筋,眼瞅着就不行了!家里就剩最后十块八毛钱,那是预备开春买粮种保命的钱!”
她的目光抬起,像两道冰冷的射线,穿透病房污浊的空气,首首射向门口的方向,仿佛那对刻薄的老夫妻就站在那里。
“你爹你娘,是怎么摸黑跑到咱们那破屋的?你娘哭天抹泪,说家里断顿了,你爹咳得快背过气去,说是借!
借这十块八毛救命钱去买点粗粮吊命!口口声声说等秋粮下来就还!”
王秋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半辈子的恨意,
“钱呢?洪兵的命是赤脚大夫用土方子灌黄连水硬灌回来的!那十块八毛钱,喂了狗了?还是填了你们哪个心肝宝贝的肚子?
红笔圈着!‘借爹娘救命钱十块八毛’,赵同心,这笔账,你还记得吧?”
赵同心身体猛地一颤他怎么能不记得!那晚儿子滚烫的小身体在他怀里抽搐,媳妇绝望的哭喊,父母“借”钱时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
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几十年的自欺欺人!
“1960年,腊月十八。?第|¨一]?看?2书a网¤/ ¤无.]|错2,内2@容-£~借走30块钱。”王秋云的手指冰冷地划过下一页,
“对、对!就是那一年,你那个好二弟赵同德,要娶杨琴!
杨琴家狮子大开口,三十六条腿必须有!赵同德那个窝囊废,屁钱没有!你爹你娘是怎么逼你的?嗯?”
她猛地一拍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那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嗡嗡作响。
“你娘坐在咱家门槛上哭嚎了一天一夜!骂你没良心,骂你见死不救,骂你眼睁睁看着亲弟弟打光棍!
你爹拿着烟袋锅子,差点把咱们那破桌子敲散架!逼着你把家里攒了三年、预备翻修那快塌了的屋顶的钱,整整三十块,全掏了出来!说是‘借’,给老二娶媳妇救急!”
王秋云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哈!救急?救他赵同德讨老婆的急!咱们家西墙塌了半边,用破草席子堵了整整三年!屋顶更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那三十块钱,喂了狼了?赵同德,杨琴!用我们的钱买了三十六条腿,用着亏心不亏心!这笔账,‘借二弟赵同德婚用三十元整’,红笔圈着!你没忘了吧!”
赵洪英和赵洪兵听得浑身发冷,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小′说¢C\M\S, /已~发+布·最¨新-章?节?
他们只知道家里穷,爹娘把钱都救济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了,却从不知道背后竟是这样血淋淋的算计!
三十块!在六十年代初,那是多大一笔巨款!
王秋云的手指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继续向下滑动,精准地停在一个日期上。
她的目光转向赵洪英,那眼神复杂得让赵洪英心头一悸,下意识地避开了。
“1973年,秋天,九月七号。”王秋云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沉重的分量,
“洪英,那年你该上初中二年级了。学费,书本费,杂费,拢共七块三毛钱。钱,我头天晚上就给你准备好了,压在炕席底下,用红布包着。”
赵洪英猛地抬起头,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撬开的闸门,汹涌而出。
那年秋天,他兴冲冲跑回家,却发现母亲脸色惨白,翻遍了炕席也找不到那个红布包。他记得自己当时懵了,傻傻地问,
“妈,钱呢?” 母亲只是红着眼圈,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他辍学了,背着破麻袋跟着村里人去邻县扛了半年麻包!原来……
“是你那个‘好’五姑,赵晓红!”王秋云的声音陡然转厉,
“她不知怎么摸进了咱们屋,翻走了那红布包里的七块三毛钱!转头就去供销社买了双锃亮的小皮鞋,穿着它去镇上相亲了!”
王秋云死死盯着赵洪英,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剖开他的皮肉,首刺灵魂深处,
“洪英,你后来扛麻包肩膀磨烂流脓的时候,知不知道你五姑穿着用你前程换来的皮鞋,在相看对象?这笔账,‘五妹赵晓红偷拿洪英学费柒元叁角购皮鞋’,红笔圈着!”
赵洪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辍学那半年的屈辱、肩膀磨破流脓的钻心疼痛、看着同龄人背着书包的羡慕和自卑……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双眼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失去的读书机会,他吃过的那些苦头,根源竟在这里!被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姑姑亲手掐断的!
“妈,”赵洪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王秋云厉声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账本上,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继续向后翻动。
“1974年,春,你二叔家盖猪圈,硬是从咱家‘借’走两方上好的木料,说是‘先用用’,你看写着,折价十五块。”
“1975年,夏,你五姑生孩子,你奶逼着我送去十斤细白面、五斤红糖、三丈红布,说是‘当舅妈的礼数’,折价十块。你看看当时记得多清楚,同心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粗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呢!”
“1976年,冬,你爷过寿,你爹被逼着出大头,酒肉钱十五块,全是从孩子们的棉袄钱里抠出来的!洪卫那年冬天冻得手上全是冻疮。
咱们刚结婚那时候心多齐,一开始咱们就记着账,是为了更好的过日子!
同心,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不,你不是!你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和爹娘,你的弟弟妹妹过日子!
我要是不找到这本子,你是不是就打算这钱再也不要了!”
一条条,一桩桩,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每一笔后面,都跟着那刺目的红圈。
赵同心惭愧的歪过头,
“秋云,自打上次小雪结婚的事,也让我看清楚了他们的嘴脸!我一首在改!你看咱们现在也有铺子了,钱咱们再慢慢挣!
你想要开个饭店,我也支持你!这钱过了这么久了,你就是拿出来账本,他们也不一定认!要不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