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云的声音冰冷、清晰,一条条,一桩桩,时间、物品、折价,分毫不差!
每一笔后面,都跟着那刺目惊心、如同泣血般的红圈!
病房里只剩下王秋云那毫无感情却字字千钧的宣读声,赵同心压抑的呜咽,赵洪英粗重如牛的喘息,以及赵家老两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慌乱的呼吸。*6′1·看~书,网· ?免\费\阅?读\
当王秋云终于翻到账本最后一页,那页密密麻麻的红圈几乎刺得人眼睛生疼。
“爸、妈,”王秋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账本上,一笔一笔,红笔圈注,清清楚楚!从1960年到去年,你们二老,加上老二、老五两家,零零总总,‘借’走、拿走、明抢暗偷,合计两百七十三块六毛钱!”
“两百七十三块六毛!这十几年来,利息得有吧,我给你们要一千块不多吧!”这个数字被王秋云清晰地、重重地砸了出来!
李淑芳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一千块?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所有的惊恐都化作了歇斯底里的撒泼!
她猛地一拍大腿,干瘪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指着王秋云的鼻子就开骂,唾沫星子横飞,
“放你娘的狗臭屁!王秋云!你个黑了心肝的丧门星!烂了舌头的搅家精!
拿个破本子就想来讹诈你公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什么两百七十三?什么一千块!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诬陷!全是诬陷!”
她一边骂,一边猛地冲向床头柜,枯爪般的手就要去抢夺那个如同催命符般的账本!
“同心是老大!是长子!养爹娘、帮衬弟弟妹妹天经地义!老赵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他挣的钱,就是老赵家的钱!我想拿就拿,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个外姓的贱蹄子在这里算账放屁?”
就在李淑芳的爪子即将碰到账本的瞬间!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接着门被推开,正是赵同德和他媳妇杨琴!
一进门就将病房里剑拔弩张、李淑芳张牙舞爪要抢账本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赵同德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
杨琴更是吓了一跳,尤其是王秋云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扫过来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到了赵同德身后。?第|¨一]?看?2书a网¤/ ¤无.]|错2,内2@容-£~
王秋云看着僵在门口的赵同德夫妇,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弧度。o¨%兰-e*兰ˉ?文?学? £}-最!新e章??节¤o更+新2#?快|(
她非但没有收起账本,反而将本子拿得更高了些,让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红圈在门口透进来的光线里更加刺眼。
“来得正好。”王秋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病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
“二弟,二弟妹。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她的指尖,精准地落回账本上记录着
“1974年春,二弟赵同德家盖猪圈,‘借’走两方上好的松木料,折价十五块!”的那一行红字上。
“二弟,”王秋云的目光如同两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刀,首首剐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赵同德,
“你家那猪圈,盖得可还结实?那两方上好的松木料,用着可还顺手?这‘借’了快十年的木头钱,十五块,该还了吧?”
“什…什么木头钱?王秋云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李淑芳眼见二儿子被堵在门口,色厉内荏的尖叫率先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她猛地从病床边窜过来,枯瘦的手指再次恶狠狠地指向王秋云手里的账本,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秋云脸上,
“破纸片子!谁知道你从哪里捡来的!写了几个字就想当圣旨?老大家的就是老赵家的!同心挣的每一分钱,那都是孝敬爹娘、帮衬兄弟的!
别说几根烂木头,就是要他的命,那也是他当老大的本分!轮得到你个搅家精在这里算账?!”
她一边尖声叫骂,一边状若疯癫地又要扑上来抢夺账本,枯爪般的手带着一股狠劲,目标明确地抓向那脆弱的纸页!
“娘!” 赵同德下意识地想拦,
“滚开!”
王秋云一声厉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刺骨的寒意。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李淑芳的爪子,手腕猛地一翻!
“唰啦——!”
脆弱的账本纸页在王秋云手中发出急促的翻动声。
“1960年!腊月十八!三十块整!”王秋云的声音陡然拔高
“杨琴!”
王秋云的目光如两道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杨琴那张因惊惧而微微变形的脸上,
“当年你嫁进赵家,三十六条腿,风光体面!你身上穿的嫁衣,你屋里摆的家具,哪一件没浸着我王秋云的血汗?
那三十块救命钱,是我家屋顶塌了都没舍得动的保命钱!硬生生被你们抠出来,填了你杨琴娘家的狮子口!”
她往前一步,气势迫人,账本几乎要怼到杨琴眼前:
“这笔沾着我全家血泪的债,你杨琴,睡得安稳吗?!摸着良心问问,这钱,该不该还?!”
“我……我……”
杨琴被这突如其来的、首指灵魂的质问轰得头晕目眩,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大嫂…”
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
,“我…我嫁过来第二天…就想偷偷还给你!我杨琴…不是那没皮没脸的人!我知道那是你们家的救命钱啊!是咱们这个好婆婆!他说老大帮衬兄弟天经地义!是规矩!我、我拗不过啊!”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一旁脸色铁青、眼神躲闪的李淑芳,
“后来!后来洪英洪兵还小…那年冬天冷得邪乎!我看俩孩子穿着单衣,冻得小脸发青,手上全是冻疮!
我心里难受啊!我偷偷扯了几尺厚实的灯芯绒布!藏在我陪嫁的樟木箱子最底下!想着给俩孩子一人做件厚棉袄!就当是还点心意!”
杨琴的哭声陡然拔高,她手指颤抖地指向脸色骤变的赵老太,声音尖利得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