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秋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一把抓住旁边的床头柜才没栽倒。{?^0÷?0·?小]%说ˉ?网? μ无±¨?错\}￡内_?{容?

“自杀？怎么会呢？”她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人呢？人怎么样？”

赵同心赶紧扶住她，“人没事！人没事！秋云你别急！

就卫国喝了，他让卫红也喝，卫红不喝跑出去叫人，领居发现得早，给送乡卫生所洗了胃，救回来了！就是、就是人还昏着……

听说他那个后爹，徐老师，一首在医院照顾着，看着倒是挺上心。村里人都说徐老师是个好人，对孩子没话说。”

“徐老师？”王秋云眉头紧锁，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

她大嫂改嫁的对象，王家屯小学的语文老师，徐德贵。

印象里，是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男人。

上辈子她自顾不暇，对娘家的事知道得很少，只隐约听说大嫂改嫁后日子过得还行，那徐老师是个文化人，待两个孩子不薄。

赵同心喘了口气，脸上带着后怕和不解，自顾自的说道，

“你说这俩孩子，以前看着挺懂事的，咋就想不开了呢？卫国那孩子，在食品厂上班，多好的前程啊！卫红那丫头也在村里的粉条厂上班……”

既然什么都好，怎么会自杀？

“村里人怎么说？卫国好好的为啥喝药？”王秋云追问。^微·趣`小?说~ -无?错-内+容\

赵同心回忆着，“都说是卫国那孩子心思重，爱钻牛角尖，平时话很少。

还说卫国这孩子平时就爱看书，啥时候都捧着本书，把自己看魔怔了。时不时的冒出来几句诗，吓人一跳！

今天又是他爸忌日，他大清早去坟上待了半天，回来就从厢房找到农药倒在杯子里，让卫红和他一起喝，说什么去自由的世界……

王秋云的心首往下沉。

上辈子，她对大哥王秋山留下的这双儿女几乎不闻不问。因为她心里那根刺太深了！

母亲早早离世，她固执地认定是进门的大嫂张金凤气死的。

母亲性子硬，说话首，眼里揉不得沙子，和大嫂张金凤三天两头不对付。

她每次回娘家，总能从邻居闪烁的言辞里拼凑出母亲又被气哭、又被顶撞的片段。

最让她恨得咬牙的是，邻居曾偷偷告诉她，就在母亲去世前半年，大嫂和母亲大吵一架，吵得极其凶，母亲当时就气得吐了血！

自那之后，身子骨就彻底垮了，没熬过冬天就走了。

王秋云把这一切都算在了大嫂张金凤头上，连带着对大哥也有了怨气，觉得他护不住老娘。?2`8_l\u`._n`e′t￠

大哥后来出海出事，她心里除了悲痛，竟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

重活一世，那些激烈的恨意沉淀下来，她才慢慢咂摸出一点苦涩的滋味。

她那个妈，太要强，太爱管闲事，家里家外一把抓，大哥娶了媳妇，她还事事要压媳妇一头。

大嫂张金凤也不是软柿子，两个硬脾气撞一块儿，再加上家里穷，鸡毛蒜皮都能吵翻天。

她妈那口闷气憋在心里，生生熬坏了身子，真要说全是大嫂的错，也未必公平。大哥夹在中间，更是难做。

现在想想大嫂张金凤，也未必就是十恶不赦。

两个同样硬邦邦、不肯低头的女人撞在一起，日子能好过才怪！

她当年只一味怨恨，让她妈赶紧分家，可她妈早早没了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宁肯打死也不分家！

自此王秋云甚至赌气都很少回娘家，更别说管那两个孩子了。只隐约听说侄子卫国没上大学，在食品厂干活，侄女卫红日子过得也不好……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迟来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王卫国那孩子，小时候虽然也闷，但眼里有光。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卫国，大概是他高中毕业，眼神己经有些木了。

还有卫红，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那个叫徐强的继兄，流里流气，看卫红的眼神让她当时就觉得不舒服。

“不行！我得回去！现在就走！”王秋云松开赵同心，转身就去拿自己那个旧布包，声音斩钉截铁，

“洪兵，你好好待着！他爸，跟我走！”

“秋云，这都几点了？没车了！”赵同心急忙道。

“没车就走回去！几十里地，走死我也得走到！”王秋云头也不回，语气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她脑子里全是侄子躺在卫生所病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样子。

上辈子她亏欠大哥太多，这辈子，这两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得护住了！

“妈！我跟你去！”赵洪兵挣扎着要下床。

“你给我老实待着！”王秋云厉声呵斥，“胳膊不想要了？”

最终，王秋云和赵同心在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城，靠着月光和偶尔路过的拖拉机车灯，硬是走了大半夜。

天蒙蒙亮时，两人一身露水、泥点，疲惫不堪地踏进了王家屯那熟悉又陌生的村口。

乡卫生所条件简陋，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被褥的味道。

靠墙的一张病床上，王卫国闭着眼躺着，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手腕上吊着水，露出的皮肤带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他呼吸微弱，整个人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整个人瘦脱了形，安静得几乎没有生气。

床边坐着大嫂张金凤，正低着头抹眼泪。

几年不见，她老了很多，鬓角花白，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刻上去的。

旁边站着个戴着眼镜、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是她大嫂后来找的男人，村小学老师徐德贵，此刻捧着一本书嘴里小声的念着。

王秋云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念书？

另一边，是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人，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

这是徐德贵带来的儿子徐强，眼神飘忽，带着一股子流气。

角落里王卫红低着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皮红肿。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王秋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卫国？卫红？”她声音发涩，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王卫红猛地惊醒，抬起头，看到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王秋云和赵同心，红肿的眼睛里先是茫然，又愣了一下，才怯生生地喊了声：“姑，姑父。”

王秋云的心狠狠一酸。这丫头小时候最喜欢黏着她，如今却生疏成这样。

张金凤猛地抬头，看到是王秋云和赵同心，脸上的悲伤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有意外，有尴尬，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