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笑容一滞,到嘴边的话打了转儿,又生生咽回去了。+秒-章_节`小~说/网. ,更/新`最\快?
半晌,她讪讪地笑,“你慢慢吃,橘子不够再去后头摘。”
大伯母起身走了,林巧枝抬头望了一眼林家栋,和家乡的同龄男生们玩在一起,聊得火热。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告状。
才回来多久,她不乐意教他钳工的事,连家里长辈都知道了。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弟弟也是好过一小段时间的,只是回老家过个年,老人护着,长辈调侃着,同龄人嘲笑着“你怎么还做女娃的活啊?哈哈哈笑死了~”
然后他很快就变了。
这壮丽的山水之间,像是藏着一个无形的泥沼,对女孩子们的恶意尤其深,任由女孩们在里面厮杀挣扎,却只会越陷越深,沾一身怎么样也甩不掉的泥巴。
这污泥腐朽丑陋,逼人变得面目可憎。
林巧枝看到大伯母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但她不会答应的。
她讨厌老家,讨厌这个泥沼,讨厌那些黏在江红梅身上,又甩到她身上的泥巴。讨厌到压根不想回来过年,更不想和老家有多一分的牵连。
快到中午。
客人渐渐散了。
在厨房里忙碌了好久的女人们,端出一盘盘菜,摆在桌上。
男人们一桌,桌上摆着自家酿的高粱酒,擎等着高谈阔论。
女人孩子们一桌,桌子小些,没那么大。
三婶边摆菜边热情招呼:“来尝尝,这两个菜都是巧花的手艺,看好不好吃。”见大伙看过来,又笑着拉旁边一个看起来和林巧枝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这孩子勤快,手脚麻利,以后谁娶了她啊~有福啦!”
林巧枝听到这个的名字,下意识抬头望过去。/x.i~a\o′s?h`u′o\z/h~a+i+.¢c¢o,m^
不曾想对面的巧花也看过来。
两双目光碰撞,被夸的巧花笑得很高兴,微微昂了昂下巴,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得意。
那是一双黑亮明媚的笑眸,带着青春女孩的喜悦和高兴,本该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却一下让林巧枝背后发寒。
有什么东西,一下深深刺进心里。
她随便吃了几口,也不想听林家栋抱怨后,一群人劝她教教弟弟、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话。
就从屋子里走出来。
胸口有点发闷。
站在院子里,目光远处是巍峨挺立的山峦。
看着这样辽阔的美景,林巧枝忽然很想念孟主任。
每一次回老家,都会愈发感慨孟主任的伟大。
泥沼困住了无数女性,如此可怖,囚人于无形。
却依旧有从其中走出来的女性,敢向它亮出锋刀,吹响嘹亮的冲锋号角。
年初二。
回了江家,和初一没有太大的差别,在一阵阵的惊叹和赞美声中,林父和江红梅的笑都没合拢过嘴。
唯一的区别,就是江家早已没有给江红梅住的地方了。
随着姐姐们一个个出嫁,家里空出来的那两间房,全都成了“八仙”娶媳妇的房子。
他们只能连夜赶回红旗农械厂。
看到熟悉红砖小楼,林巧枝猛地松了口气,就好像憋着一口气在江中潜泳,氧气耗尽前,猛地从水里跃出来,贪婪的呼吸新鲜空气。
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时间一晃到了年初八。
“妈,这几样东西我拿走啦!”林巧枝拎了几样东西。+q′s¢b^x\s?.?c,o\m¨
江红梅紧张:“哎哎哎,你拿这么多做什么?”她心疼,“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妈都算着要拿去拜年和还年的。”
“我也要去拜年啊!”
“你个小孩子家家,拜什么年?”
林巧枝把手一抬高,动作灵活的一绕,像是小鹿一样欢快的往门外跑:“我去给孟主任拜年。”
江红梅节省惯了,心疼东西,想念叨几句吧,但一想到闺女的好,也就算了。
除了巧枝,又有谁还会一句句教她语录,教她认字,为她争取念叨了半辈子的工作?
就是心里不免有点酸溜溜的,孟主任比妈还亲。
到了年初八这个时间,家属院重新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串门拜年的风景和笑意。
家属院各个角落也有了人气,集体供水的水泥台池边。
“哟~芳姐,和赵工一起洗床单被罩呢。”
“是啊!我们两口子都要工作,等开工了哪还有这功夫。”
“哈哈哈老赵,你这是被媳妇骑到头上了啊!”
……
听到声音,路过的林巧枝好奇的探了探头。
然后她眼珠子都瞪圆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排水龙头下面,有男人在伸手搓洗衣服!
梦里倒是见得多,亲眼见还真是稀罕事儿。
面对大家的调侃,邓芳双手叉着腰,瞪回去:“怎么,不行啊?瞧你们这一惊一乍的样儿,孟主任都说了,思想进步的男同志会积极参与到家务劳动中来,老娘又不是不挣钱!”
她翘着手指,一个个点一圈:“一看你们就没好好上课。”
本只是路过看戏的林巧枝乐得不行。
眼看有人要反驳,那表情她一看就晓得没好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巧枝鱼一样灵活地从人群里钻出来。
“没错!”她一本正经的点头,好学生似地满脸嫌弃,“一看你们就没有好好上课。”
尽管她忙于学业,已经好久没有听孟主任宣讲了,也不太清楚眼前的情况。
但这明显是她之前提议的事啊!
就是第一次梦到漂亮妖精姐姐的那天。
她那天被刺激得太凶了,真的什么话都往外说呀。
林巧枝笑得比花都灿烂,“我刚好要去给孟主任拜年,芳姨,刚刚有谁思想不进步的,你给我说说,我记下来。”
记下来还能干嘛?告诉孟主任他们这些人思想不积极,思想教育没跟上啊!
打趣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讪讪地,这野丫头怎么还这么虎?他们又不是学校念书的娃娃了!
林巧枝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等有人开口打哈哈,笑着糊弄“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啊”“还是赵工会心疼媳妇哈哈”,准备了一肚子话的林巧枝才忽然意识到,居然没有人骂她!!
什么多管闲事啊,什么不关你的事啊,更没有人喊她“野丫头”了?
林巧枝想,是因为她被路工带出去那次吗?还是因为她一点点辛勤汗水化出的成绩?
她会是未来高工呀。
好像真的有一点点不一样了。
经了这一插曲,林巧枝高兴得一路小跑到孟主任家。
又手舞足蹈兴奋得给孟主任比划了她刚刚遇到的事,发自内心赞美道:“孟主任您这宣传工作可真厉害,这么快就开始起效果了。”
或许有人觉得太慢了,但可能只有体会过这份艰难,做过妇女工作的人,才知道这一点点小的改变有多难,有多弥足珍贵。
“傻丫头。”孟主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
或许是见证了林巧枝的拼搏和成长,她没再把林巧枝当小孩子,而是告诉这个满眼崇拜的小姑娘真相。
她温柔轻笑,低声:“那是我找的托。”
林巧枝目瞪口呆:“托?”
天啊,这也有托?
孟主任整理着手头的报纸,准备今年的宣传工作的资料和事迹,她透露了一点:“邓大姐和赵工今年表现优异,成绩突出,大概率夫妻双双被评选为厂劳动模范。”
林巧枝试着问:“是要把选上的功劳,往进步思想这方面靠吗?”她迟疑了一会儿,“那原本的努力和成绩,岂不是会稍稍被淡化了?”
这可有点吃亏,怎么说服人家答应的?
孟主席瞧她纠结的小表情,忍笑道:“你有珍珠、阿水、晚晚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孟主任自然也有的,放心吧!”
林巧枝惊奇“哦”了一声,原来芳姨和孟主任关系这么好啊!
她感觉到一丝别样的快乐。
又忽然有些期待。
现在看热闹,看稀奇,看笑话,不把孟主席潜移默化宣传了大半年的思想工作当回事。
等开年后,爆出芳姨和赵工因为“思想进步”得到加分,所以夫妻双双被评选为劳动模范,迎来工资调级,得到厂办分房、分福利等排队政策加分。
那时,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光是想一想,林巧枝就忍不住期待极了!
“我也来帮忙整理吧。”林巧枝主动开口,她小时候住过孟主任家,知道妇女工作其实好忙,新年的调解工作,结婚的、吵架的、生娃的,婆媳矛盾的,各种家属问题,工作问题,全都归妇女主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