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同一个市?”蒋一琼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色一下慌了,“公安同志,就算我跟死者一个市,我都不认识她,我怎么可能杀她。+w`d?s,c¢w¨.·n¢e_t^”
她一直在重申不认识死者,不可能杀死者,这让在场旁听的几个公安乘警感觉到一种奇怪的不适感,就好像这人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拼命解释掩盖自己认识死者的事实。
靠在车窗旁的肖窈,突然说:“可我在进火车站之前,曾经在火车站外面的国营饭店门口,看见你跟死者一起吃早饭,你们不认识的话,怎么可能坐在一起吃早饭。”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她坐在一起吃早饭了,我只是吃早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她就跟神经病一样骂我!”
绝大部分乘客赶早上的火车,哪怕自己已经在家吃过早饭,做了干粮,到达火车站附近,看时候尚早,总会忍不住在火车站附近买点吃食零嘴消磨时光。
六零年代的火车站设有零食饮料售卖窗口,旁边建一个国营饭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卖食物的地方,更不允许任何小摊小贩在火车站附近卖吃食。
因此很多赶火车的人,都会选择在国营饭店吃碗稀饭面条,买个包子馒头啥的充饥。
肖窈说这话,本意是激将法,诈一诈蒋一琼,谁知道她这么沉不住气,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锅炉车厢一时间安静无声。
付靳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容:“这么说来,你是认识死者了。”
“我真不认识她!”蒋一琼彻底慌了,摆着双手拼命解释:“我的确是在国营饭店碰到了她,跟她起了争执,吵了两嘴,但我没必要为这几句话把她给杀了!我有家有孩子,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一点矛盾,葬送我自己,不管我家孩子。再说,那个死人喷血最多的地方是在车厢中间的位置,离我远着呢,我怎么可能跑过去杀她。”
“火车进入隧道时,车厢接近黑夜状态,时间持续两分钟左右,这两分钟足够你跑到死者面前,再返回你的位置。”陈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这件事暂且不提,你先去三号车厢等着。”
刘肃跟他带的徒弟,那个年轻的乘警走过来,一左一右架着蒋一琼离开了锅炉房。
另一名年约五十,半鬓发白的乘警说:“小陈,你们得审快点,尽快把凶手找出来,火车延误的时间不能太久,不然只能把三个车厢的乘客,都转移去你们局里,慢慢审问。”
一旦移去公安局,又是一项伤人伤力的事情,因为三个车厢共有三百六十名乘客,光靠他们这十几个公安乘警,不一定能看住这么多人,凶手有可能趁乱跑掉,他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找出凶手。
很快刘肃又带了一名一个身形魁梧,皮肤黝黑,长相老实的二十多岁男青年进来,让他坐在陈明的对面。
陈明问:“你叫什么名字?”
“包兴振。”
“哪里人?准备坐火车去哪里?”
“我是鲁省人,来榕市探亲,准备回我老家去。?求,书^帮_ +更-新-最_全*”包兴振双手握紧成拳,面对锅炉车厢好几个身穿制服的公安乘警,神情显得格外局促紧张,“公安同志,我,我没杀人......”
肖窈认出这个包兴振就是之前反手拧住她左手臂,将她摁坐在座位上,力气极大的那个年轻小伙子。
她挑着眉头看着包兴振,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嘲讽和些许幸灾乐祸。
让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动手,还下死力把她钳制住,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现在轮到他成为嫌疑人,活该!
陈明目光锐利道:“你说你没杀人,你的座位在71号,就在死者座位左侧靠过道的位置,你离死者的距离不过半米,却在死者死后的第一时间冲到车头连接处去抓杀人疑凶,而不是第一时间发现你座位旁边的过道上有死者喷洒出来的血迹,你不觉得你很奇怪?”
包兴振马上道:“之前车厢里挤满从各个站台上来的乘客,他们有些人晕车,吐得满地都是污秽,只是随便清理一下就了事,还有人带的孩子想上厕所,厕所里有人,孩子憋不住,就干脆让孩子尿在地上,车厢里一股子怪味,地上也是湿的,火车进完隧道出来,外面的天也是黑的,车厢里光线很暗,我哪里看得到地上的血迹,听到有人喊杀人了,我不就冲过去看了。”
“你倒挺热心的。”肖窈双手抱胸,阴阳怪气道:“听到有人喊杀人,那么远你都‘热心’的跑来抓我,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杀人凶手似的。”
包兴振被她刺得满脸通红,表情羞愧道:“我那是见义勇为,谁知道......”
肖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干扰公安审问。
陈明接着问:“死者是站在她的座位旁边过道上被人割断喉咙,你当时有没有看见她站起来?”
包兴振想了想:“看见了,我以为她晕车想吐,要去厕所吐,她上车的时候就吐过两回,乘务员过来给她拖了两回地,口气很不好地让她再想吐,去厕所吐。”
“她被割开喉咙时,你没闻到血腥味?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又或者看到还有别的什么人站起来?”
“我前几天感染风寒,鼻子堵塞,不是特别重的味道,我闻不到,当时火车进入隧道,一直哐哐当当的,我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更没看到除了死者之外的人站起来。”包兴振说着,用右手食指横着揉了揉一下鼻子,当着陈明的面打了一个喷嚏,吸溜着鼻涕。
付靳锋坐在陈明身边,两人眼疾手快地各自侧头,躲开他的喷嚏攻击,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点鼻涕。
付靳锋脸色很不好地拍了拍又肩,眼神示意刘肃把人带走,换下一个嫌疑人来审问。
这次带过来的是一个身形高瘦得像跟竹竿,眼神特别阴郁,额前头发特别长,几乎遮住半张脸的三十多岁男人。
他进到锅炉房就十分不耐烦道:“你们已经审问过我两次了,我该说的该讲的都讲了,你们还有什么可问的?”
“你态度给我放客气点!”陈明啪的拍一下桌子,指着他胸前斑斑点点的血迹道:“你就坐在死者面对面靠近通道的座位,论时间和地点,就你最有动手的可能!”
“我坐她对面,我就是凶手了?你们公安办案可真厉害啊!”男人轻蔑道:“想让我对你们客气,你们也得干干人事!你们要没证据证明是我杀了她,就甭跟我废话!”
如此嚣张的态度,差点把陈明给气笑了,“张郁,你身上怎么会有死者喷洒的鲜血?”
“我怎么知道!”张郁不耐烦道:“我当时闭着眼睛在打盹,我管其他人在干什么。-g/g~d\b?o,o?k¨.!c!o*m\”
“那么血溅到你身上,你就没闻到血腥味,或者感受到血的温热感觉?”
“没有,车厢里的味道太重,太难闻了,我是感受到一点温热的东西撒在我脸上,当时闭着眼睛用手擦了一下脸,也没太在意。对面的女人一上车就在咳嗽,有好几次都咳在我脸上了,我骂她两句,她还拿眼横我,跟我呛了两句,我就懒得理她了。”
他的脸上、手上的确有擦拭过血迹,遗留下来的淡淡血痕。
付靳锋仔细打量他两眼,忽然问:“你左手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那是四道细细的新鲜疤痕,看起来像是某种抓痕,抓破了皮肤的表层。
“哦,这是被我妻子抓得。”张天建把手放到桌子底下,目光阴恻恻地道:“她脾气很暴躁,我出门前跟她吵了一架,她气愤之下挠了我一爪。”
付靳锋盯着他的脸,似乎在辨别他说话的真假。
旁边陈明记好了审问记录,让刘肃换一个人。
这次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中山装中年人,名叫冯学海,是一名中学老师,他的座位在死者背对的后方位置。
陈明开门见山道:“冯学海,火车进入隧道时,有人看见你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你在那个时间段做了什么?”
“我的包在行李架上,我下一个站就要下了,我经常坐这辆火车,知道过了隧道再开一会儿就要到站,我是想把我的行李拿下来,这才站起身来。”冯学海推着眼镜框道。
付靳锋低头查看列车长给的乘客信息表,冯学海的确是这辆火车的常客,基本每个月都会坐这趟火车往返两个地区。
他问:“当时车厢里灯光昏暗,你为什么不等火车钻出隧道再拿行李,要在火车钻隧道的时候去拿,你戴着眼镜,能看清自己的行李吗?”
“公安同志,我是戴着眼镜,可我不是瞎子,我有什么看不见的?我就一个牛皮公文包,一个藤木箱子,哪怕黑灯瞎火,我摸也能摸到自己的行李。”冯学海脸色不愉道。
陈明接话问:“那么你站起来的时候,有看到死者也站起了吗?”
“我背对着她,哪里看得到。”
“哦?可是有人看见你站起来的时候,把头转了过去。”
冯学海瞪大了眼睛,“谁看见了,这根本不可能!我没事转过去看那女同志干嘛?”
“也许,你看得不是她?看得是别人呢?”肖窈插嘴说一句。
锅炉房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她,陈明面色严肃问:“你说得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随便一猜,你们想啊,冯老师什么时候不拿行李,非得在火车钻隧道的时候拿行李,纵然他经常坐这趟火车,对这趟火车很了解,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行李,还是很奇怪不是吗?再者,据3号车厢其他乘客所说,火车钻隧道之时,看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并把头偏向死者的方向,这个时候,如果他不是杀人凶手,那么他转头的时候,一定发现了死者的异常,或者看见了真凶。”
肖窈慢悠悠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是由你们公安同志定论。”
所有人又把目光看向冯学海,陈明脸色阴沉:“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你会被当成杀人疑凶抓起来判刑。”
冯学海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其实也没看见什么,就是听到死者叫了一声,好像是她喝水的杯子倒在了她的身上。”
刘肃恍然大悟,“这就是死者在火车进入隧道站起来到过道的原因,应该是她杯子里的水撒了她一身,连同她座位也打湿了一些,她才站起来。”
公安乘警们已经勘察过死者座位周边的情况,的确,死者的座位有些湿润,死者衣角下摆处,裤子大腿处都有打湿过的痕迹,冯学海应该没撒谎。
陈明没再问冯学海,传下一个人进来审问。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姑娘,长得细眉细眼,跟肖窈一样梳着一堆麻花辫子,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方格子双扣春长衫,皮肤也挺白净,看起来还挺漂亮。
她进来就咋咋呼呼地说:“我是挨着死者坐没错,她实在太讨厌了,上车就一直咳个不停,也不知道避着点人,一会儿又往地上吐,一会儿又翻她的包裹,弄得窸窸窣窣响,一会儿又吃药打水,打扰我睡觉,期间她还一直往我的座位挤,我坐在中间,右边是个大爷,也往我身边挤,我被他俩挤着,想眯着眼睛睡一会儿都不行,烦死我了!”
付靳锋问:“她吃了几次药?吃得什么药?”
“两次,早上上车,还有中午那会儿吃了次药,好像是止咳的药吧,就是用四四方方的小纸包住的那种药,有好几种药呢。”名叫何晓蓉的年轻姑娘说。
“火车进入隧道之时,你在做什么?”
“我在吃我带得窝头,一不小心碰到了死者放在桌上的水杯,当时她应该想吃药,可能她以为是自己碰到的,也没骂我,就站起来身来,估计想擦身上的水。”
“你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
“你一个人上火车的?”
“不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坐火车的,我们的票分开了,她在4号车厢,我在三号车厢。”
“你们要去哪里?”
“去北京,听说那里能找到工作的可能性很大。”
最后进来的一个嫌疑人,是一个瘦瘦高高,面庞很长,像是长了一张马脸的男人,名叫马永超,年纪不过二十五岁,他也是死者倒地之时,钳制住肖窈的四个男人之一,他的座位在死者左侧斜对面靠过道的位置。
他进来以后,神情十分镇定:“公安同志,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听到有人喊杀人了,过去帮忙而已。”
付靳锋低头看着手中的乘客资料表道:“你认识死者?”
“不认识,不过有过一面之缘,在火车站国营饭店前,她慌慌忙忙地从一条路跑过来,撞到了我。”
“从哪条路跑过来撞到你?”
“东街那条小路吧,当时撞到我,连声对不起都没说,就跑进国营饭店里了。”
陈明沉思,“当时离火车发车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她这么着急慌忙地从那条路跑到国营饭店干什么?”
马永超两手一摊:“这我哪知道,兴许她是在赴约,国营饭店有人在等她说不定。”
“可她是一个人上车,三个车厢里的乘客都说不认识他。”站在陈明身后的刘肃道。
“你当时看见她跑过来撞到你的时候,有什么异常没有?”付靳锋又问。
马永超仔细想了想:“感觉她挺慌乱的,还时不时回头,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难道是凶手在追杀她?她在上火车之前,遇到了什么事,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刘肃的‘徒弟’进行猜测:“可是不对啊,凶手要在那个时候想追杀她的话,在人流量多的国营饭店或者火车站动手不更好吗?他可以利用人多的优势逃跑,哪像现在,被困在火车里,被我们调查,无法脱身。”
“兴许,凶手杀死者,只是一时兴起?”肖窈开口。
刘肃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想说,凶手在上车之前就跟死者起了冲突,等到火车进隧道的时候,他临时起意,突发奇想的杀了死者。”
肖窈毫不客气地点头:“没错。”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刚才我们审问的几个人中,就有两三个符合你的想法,包括这个冯永超。”
“哎?冤枉啊,死者虽然撞到了我,但我不至于为这点事情杀了她啊!”马永超急忙辩解。
“老刘,先把他带离这里。”付靳锋发话。
等刘肃带着马永超离开这里,他对着在场包括肖窈在内的六个人道:“各位对此案有什么想法?”
陈明率先道:“死者是一个人上的火车,从她随身携带的物品来看,她的家境情况一般,衣服都比较陈旧,身上也没带多少钱票,只有零星几件衣服,为数不多的粮票和一些日常洗漱用品,另外榕市的特产点心之类的,一些药,还有一张病历,她患有较为严重的咳喘病,她大概是专门来榕市医院治病,顺便买些特产,想带回家给她的家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