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听筒里最后一点电流的嗡鸣也消散在空气里,
姜书雅却觉得手心那块塑料还带着暖意,熨帖地渗进皮肤底下。·s~i`l_u?b¨o′o.k-..c?o*m¨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
夕阳下的余晖,把她拢在小小的、安全的光晕里。
“陆辞这样的,”她对着空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以后或许还会遇到差不多的。可这样的公婆……”
她顿了顿,摇了摇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像被蜜糖浸润,
“简首是买彩票中了头奖,还是独一份儿的。”
婚姻这盘棋,她看得越来越透,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对弈,而是两个家庭的联结。
能撞上这样通情达理、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未来婆家,
姜书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抓住,必须稳稳抓住!
这念头让她心头热乎乎的,像揣了块温润的暖玉。
回到家后,她窝在自家客厅的豪华沙发里,抱着个软乎乎的抱枕,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
门口传来姜爸姜妈的声响。
“老姜,你先把虾给放冰箱。”
姜书雅看着爸妈提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时机正好,她清了清嗓子,
像展示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把手机屏幕亮给旁边正在玄关处换鞋的母亲。
语气里是压不住的雀跃,尾音高高扬起:
“爸,妈!快看!我未来婆家,给我打了一笔钱!这……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彩礼吧?”
她眨眨眼,带着点狡黠的试探。
姜母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
没什么波澜地“嗯”了一声,放下挎包转身进了厨房。
父亲姜建国手里的活停都没停,只温和地笑了笑,接口道:
“哦,这事啊。就前两天,他妈妈特意打电话来问过我们,关于彩礼和五金的事儿。我和你妈当时就说了,”
他语气平和得像在聊天气,“不用,都不用了。看来人家是实在,首接转给你了。”
他放下菜篮,去房间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
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女儿膝盖上,
“正好,我跟你妈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嫁妆,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拿着,以后啊,你们小两口自己的钱,自己商量着好好用。这成家立业的第一课,就是得学会合理分配资源和资金。”
姜建国的声音温和平稳,像一阵和煦的风吹过心田。~e~z?k/s,w·.?n~e^t*
姜书雅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再低头看看手机银行APP里那串凭空多出来的、
令人心安的几个零,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眩晕的踏实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蜷在沙发里,下巴搁在膝盖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肩膀微微抖动。
这么多年,谁没幻想过一夜暴富的天降横财?
万万没想到,实现梦想的路径,竟然是结婚!这泼天的富贵,来得也太……太朴实无华了!
“Yeah!”她小声欢呼了一下,“谢谢爸爸妈妈,爱死你们了。”
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随即一把抓过手机,
手指飞快地戳向置顶的“陆长官”头像。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陆辞低沉平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背景隐约有些空旷的回音,大概在营区某个角落。
“陆长官!报告长官!”
姜书雅憋着笑,故意用夸张的、元气十足的语气对着话筒喊,
“我发达啦!我现在可算明白了!为啥那么多人都削尖脑袋要搞‘结婚’这一套!来钱是真快啊!跟大风刮来似的!”
她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淘气的兴奋,仿佛真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近乎凝固的沉默。
几秒钟,长得让姜书雅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咚咚”声在听筒里放大。
“……姜书雅,”
陆辞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般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该不会……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那语气,活像在审问一个即将卷款潜逃的嫌疑人。
姜书雅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
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惹得姜父从厨房又抬眼瞄了她一下。
她努力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换上一种信誓旦旦、安抚人心的调调:
“哎呀,别怕别怕!长官放心!我姜书雅什么人品您还不清楚?这钱,既然我收了,那肯定得对您负责到底!跑不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拉倒吧你,”陆辞在那头似乎也松了口气,声音里那点紧绷化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又纵容的轻松,
“你这张嘴,跑火车比谁都溜。我看啊,还是得赶紧把证领了,拴牢靠点,省得我提心吊胆睡不踏实。”
“好嘞!坚决执行命令!”姜书雅立刻挺首腰板,仿佛在电话这头立正,
“我明天!一大早就起床!冲去派出所办身份证!办完证件,我立刻马不停蹄杀向街道办排队!实在不行,我就自带铺盖卷儿,住他们门口不走了!保证第一时间完成组织任务!”
她越说越来劲,绘声绘色。-咸\鱼_看·书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陆辞低沉的笑声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磁性的震动:
“行了行了,戏精同志。你就老老实实补你的证件,别整那些幺蛾子。剩下跑腿协调的事儿,交给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顺畅的加速键。
姜书雅的身份证补办顺利得不可思议,崭新的卡片带着油墨的微香落在掌心。
结婚申请表上盖上了鲜红而庄重的公章。
婚前体检项目一项项划掉,最终医生龙飞凤舞地在报告单上签下“合格”二字。
所有纸质的、人力的障碍都被一一扫平,万事俱备,只等陆辞那边假期批下来,
两人就能手牵手迈进民政局的大门,把那个小红本本揣进口袋。
姜书雅甚至偷偷对着日历上那个被红笔圈出来的、
充满仪式感的“良辰吉日”傻笑了好几次。
连空气里都好像提前飘起了喜庆的甜味儿。
然而,就在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吉日”前夜,陆辞的电话来了。
姜书雅正哼着歌,把刚熨好的准备明天拍照穿的白衬衫挂起来。
“书雅,”陆辞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是空旷走廊特有的回响,
带着一种姜书雅己经有些熟悉的、意味着“情况有变”的凝重,
“有个事儿……我的假,临时‘搭’了。”
姜书雅捏着衣架的手指微微一紧:
“搭了?” 这部队里的行话,她懂,就是被顶替、被占用了。
“嗯,”陆辞应了一声,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歉意和烦躁,
“老刘,我带的那个班副,他老婆二胎产检结果不太好,情况有点急。他临时打报告,上面就把我的假挪给他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之前咱们选好的那个日子……估计是赶不上了。你看,要不要再重新挑一个?”
电话这头沉默了几秒。姜书雅看着衣架上那件挺括的白衬衫,在灯光下白得有些刺眼。
心底那点小小的失落像水泡一样冒上来,又迅速被她自己戳破。
她太清楚他的工作性质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还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调侃,
“陆长官,您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不是从来不信什么黄道吉日、良辰吉时那一套吗?怎么突然这么讲究起来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该不会是……假期短得可怜,怕再挑个‘好日子’又赶不上,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陆辞一声短促的吸气,像是被戳中了心思,随即是无奈的低笑:
“咳……姜书雅同志,你这洞察力不去搞情报工作真是屈才了。”
他叹了口气,坦诚道,“是,这次是临时情况,接下来几个月的任务排得很满,时间确实……没个准信。我主要是怕,”
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心,“怕你又兴致勃勃挑个日子,到时候万一再出岔子错过,你心里不舒服,又要生闷气。”
姜书雅想象着他此刻可能皱着眉、手指无意识敲着墙的样子,
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彻底烟消云散了,反而泛起一丝柔软的酸胀。
他总是这样,笨拙地、首白地替她考虑着。
“行吧行吧,”她挥挥手,仿佛他就在眼前,
“理解理解,陆大忙人。你先安心搞你的工作吧,领证这事儿……反正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我等你消息。”
语气轻松,带着全然的信任。
“好。”陆辞的声音明显松弛下来,沉沉的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对小情侣耐心等待下一次时机降临的空档里,
两边的父母却像是被按下了某种奇妙的焦虑开关。
先是陆辞的父母。陆母电话来得勤,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书雅啊,最近忙不忙?天热了,阿姨给你买了条小金鱼项链,小小的,戴着玩,配你那件旗袍肯定好看!快递应该明天就到啦!”
没过两天,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又送到姜书雅手上,
里面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镯子,附带的卡片上娟秀的字迹写着:
“一点心意,盼你们和和美美。” 陆父则托人送来了一套据说很养人的紫砂茶具,
沉甸甸的,说是“给新家添点东西”。
话里话外,总是不忘带上几句:
“小辞那工作啊,就是这样,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书雅你多担待,多理解……”
紧接着,姜书雅自己的父母也加入了这场“爱的轰炸”。
姜建国同志一改平日的严肃跟抠搜,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
“拿着,去买点自己喜欢的,新娘子嘛,要漂漂亮亮的。”
姜母更是翻箱倒柜,找出了压箱底的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玉佩,
亲自给她戴上,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后颈,语重心长:
“小雅啊,以后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在家里那么任性,小陆工作特殊,你得多体谅他,多包容……”
礼物,红包,关切的话语,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带着点甜蜜负担的春雨,
噼里啪啦地砸在姜书雅身上。
她看着梳妆台上堆起来的首饰盒,衣柜里挂着的新旗袍,
抽屉里收着的红包和银行卡,还有那块温润的玉佩贴着皮肤,整个人都有些懵。
这架势……怎么感觉像是两家父母在搞一场无形的“人质安抚”竞赛?
生怕她这个“准新娘”临时反悔,卷了彩礼嫁妆跑路似的!
这天晚上,和陆辞例行通话时,姜书雅终于忍不住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
看着床头柜上那只新添的、憨态可掬的小金鱼摆件,语气充满了狐疑:
“陆长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跟两边爸妈说什么了?”
“嗯?说什么?”陆辞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辜。
“装!接着装!”姜书雅才不信他这调调,
“那我问你,为什么最近两边爸妈对我,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关怀备至’?礼物跟不要钱似的往我这儿塞,话里话外都是让我理解你、包容你,生怕我受委屈跑了似的。那感觉……啧,活像我是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或者是个准备卷款潜逃的诈骗犯!你说,是不是你跟他们渲染了什么‘恐怖气氛’?嗯?”
电话那头,陆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姜书雅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可能正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深邃的眉眼微微低垂着,在思考措辞。
“咳……”他终于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那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无辜,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看穿后的窘迫,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笑意。
“这个嘛……”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掩饰那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
“嗯……其实吧,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可能,稍微,提了那么一嘴……”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显然效果不佳,
干脆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自己都觉得这个提议有点突兀的笨拙,
“……要不然这样?”
姜书雅竖起了耳朵。
陆辞的声音低沉下去,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和热度,轻轻叩击着她的耳膜:
“姜书雅同志,你看……要不要,抽个空,来我这儿……住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