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下的采玉人都知道,月圆夜不能往黑水河上游去。/r,i?z.h?a¨o¨w+e-n?x?u.e\.¢c~o+m-那里的山缝里渗出来的不是水,是带腥气的白雾,雾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侯富贵不怕,他婆娘难产,郎中说要二两雪参救命,家里除了炕头那几块碎玉,再没值钱的东西。
他揣着爹传下的挖玉锄,趁着月光明亮,钻进了那条传说中埋着宝玉的山涧。岩壁上的冰碴子刮着裤腿,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有人跟在后面磨牙。侯富贵握紧锄柄,忽然脚底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个雪窟窿里。
窟窿不深,底下却不是冻土。他摸了把,触手冰凉滑腻,像块上好的羊脂玉。刨开浮雪一看,竟是个完整的骷髅头,玉质莹白,眼窝深得发黑,齿缝里还嵌着点暗红的土,像是刚从地里钻出来的。
“这玉骷髅,能换十条雪参。”侯富贵把骷髅揣进怀里,那玉贴着心口,凉得像块冰,却奇异地压下了他一路的心慌。*¢第÷{一%1?看?书<×网}? ?~已¨¢发>布?最e@新?章×节:回家路上,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喘气,回头看却只有空荡荡的雪地,脚印被风吹得越来越浅。
当晚,侯富贵把玉骷髅放在枕边。他太累了,沾着炕就睡死过去,梦里却站在一片桃花林里,溪水潺潺,有个穿白衫的女子笑盈盈地递给他个玉杯,杯里的酒甜得发腻。他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地方,连空气里都飘着香,首到鸡叫头遍,才猛地惊醒,枕边的骷髅头泛着幽幽的光。
第二天醒来,侯富贵觉得浑身轻快,婆娘的气色也好了些。他当是玉骷髅带来的福气,夜里照旧把它放在枕边。这一次,梦里的桃花林里多了座亭台,女子拉着他的手往亭子里去,说要教他识辨山中宝玉的法子。
日子一天天过,侯富贵夜夜入仙境,白天却越来越没精神,眼窝青得像被人打了,颧骨突出来,瘦得能看见颈骨的形状。他婆娘发现,他夜里总说胡话,手指在炕上乱抓,像是在摸什么东西,有时还会嘿嘿地笑,嘴角挂着涎水。,q?i~s`h-e+n′p,a¢c!k^.-c¨o.m?
更怪的是那玉骷髅。侯富贵起初没在意,后来某天擦炕时,发现骷髅的眼眶里多了点红,像血丝。再仔细看,天灵盖上竟隐约浮出些细如发丝的纹路,白里透青,像极了人身上的筋络。他吓了一跳,想把骷髅扔出去,可刚碰到门,就浑身发软,脑子里嗡嗡响,满是梦里那女子的声音:“别走,留着我,我能让你富贵一辈子。”
到第三十七夜,侯富贵的梦变了味。桃花林里的溪水变成了暗红的,女子的脸模糊不清,拉他的手冰冷刺骨,指甲尖嵌进他的肉里。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变得透明,皮肉下面的骨头正一点点变成玉色。
惊醒时,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道青痕,像被人捏过。再看枕边的玉骷髅,眼窝己经红得发黑,那些筋络般的纹路蔓延到了下颌,用指甲刮一下,竟微微发颤,像是活物的筋在动。
“这东西……在长肉?”侯富贵牙齿打颤,想起爹说过的古仙蜕骨的传说——有些修仙的人坐化后,骨头会变成玉,若遇着活人阳气,就能借体还魂,只是那过程,得把活人的魂魄一点点挤出去,让肉身变成装骨头的壳子。
他抄起斧头就想把骷髅砸了,可斧头刚举起来,就像被看不见的线拽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玉骷髅忽然自己滚了滚,眼窝对着他,里面的红光越来越亮,侯富贵觉得脑子里像有东西在钻,那些梦里的景象涌进来,桃花林、女子的笑、潺潺的溪水,都变成了钩子,要把他的魂勾出去。
这时,婆娘挺着大肚子冲进来,她刚才听见动静,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抓起墙角的尿壶,劈头盖脸朝玉骷髅浇过去。腥臊的液体泼在玉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骷髅上的筋络猛地收缩,红光淡下去不少。
“这是邪物!”婆娘哭喊着,“我爹说过,玉中藏魂,得用至亲的血才能镇住!”她抓起侯富贵掉在地上的斧头,往自己手背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骷髅的天灵盖上。
血珠渗进去的瞬间,玉骷髅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惨叫。那些刚长出来的筋络迅速变黑、枯萎,眼窝里的红光彻底熄灭,只剩下莹白的玉质,却透着股死气。侯富贵脑子里的嗡鸣声也停了,他瘫在地上,看见自己的胳膊上,靠近肩膀的地方,皮肤下有块淡淡的玉色,像生了层斑。
第二天,侯富贵把玉骷髅扔进了黑水河的冰窟窿里。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做过梦,夜里躺在炕上,总觉得枕边空荡荡的,有个冰冷的东西在盯着他。有时对着镜子,会看见自己的脸后面,隐约浮着个白森森的轮廓,眼窝深得发黑,正慢慢和他的脸重合。
半年后,婆娘生了个儿子,眉眼周正,就是哭声像猫叫,细弱得很。侯富贵抱着孩子,发现他后颈有块玉色的胎记,形状和那玉骷髅的天灵盖一模一样。
这年冬天,侯富贵进山挖玉时迷了路,再也没回来。有人说看见他往黑水河上游走,怀里抱着个白乎乎的东西,走几步就回头笑一下,脸上的皮肉像贴上去的,风吹过,能看见底下泛着玉色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