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拂双，乱尽人心

楚长歌把一根长长的炸酱面吸溜到嘴里，嘴角还沾着酱。

她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握着的勺子里，还盛着一勺鲫鱼豆腐汤。

转念一想，因为赤脉一毒，她的小命还被宁怀瑾牢牢地攥在手心儿里。

若是有了含烟阁做靠山，倒是可能与宁怀瑾有对抗之力，她既然长了一张陌绯瑶脸，不利用下岂非浪费？

并且，诡刺十二本座中，有一人名为拂双，极擅制毒。

天底下任何毒药，经她之鼻一嗅，便可在顷刻间配制出解药来。

拂双，以妙手毒术拂乱天下人心，绝世无双。

若是可以借助陌绯瑶的身份找到诡刺的拂双，那么赤脉……或许可解。

“怎么？上官卞，你没被揍够？”楚长歌的语气陡然一厉，握着茶盏的手微顿。

然而……她居然看到，上官卞那个变态的家伙，眼底闪过一抹兴奋。

兴奋？这货是被那个撞脸怪陌绯瑶给虐成什么样子了，莫非是……非条件反射？

“少主若是有兴致，属下自然愿意奉陪。”

上官卞一手拄着下颚，一手轻轻地敲击着桌案，发出咚咚有节奏的响声。

平摊在八仙桌上的大掌，清晰可见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是多年习武所致。

上官卞看似弱不禁风，儒雅书生一般的俊逸男子，但论功夫，绝对是高手。

约架？算了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约饭吧。

楚长歌心里怂得一批，但坐在上官卞对面的楚长歌翘起二郎腿，那神态慵懒痞气十足，气场桀骜，与从前的陌绯瑶竟然有了几分重合。

上官卞一瞬间看得痴了，竟然有几分恍惚。

“你愿意，本尊却懒得跟蝼蚁多费功夫。”

楚长歌唇角轻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尚且称不上是笑痕，因为……人皇望着楚长歌，遽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楚长歌话一出口，自己也一愣……本本本本本尊？本尊是个什么鬼？

她为什么会自称本尊？楚长歌心底存了个疑影，这仿佛是多年形成的一种本能般，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少主，属下与上官卞此来，正是要追随您身边随身保护。”

人皇从椅子上起身，屈膝拱手道。

陌绯瑶身为含烟阁的阁主，阁主要做的事，无论是潜伏大秦也好，暂居太师府也罢，他们无权过问，但陌绯瑶的安全他们不得不顾忌。

“若我说，宁怀瑾不过是个文臣太师，少主想要何情报，属下杀了他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上官卞的嗓音沙哑，依旧很具有辨识力，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江湖中人和朝廷中人向来是互看不顺眼，相看两厌。江湖人士觉得朝廷官员算计诸多、勾心斗角，太过于钻营，朝廷官员又觉得江湖人士鲁莽野蛮、粗鄙不堪。

“谁敢动他半根手指，便交还封神令，自动退出含烟阁。”

封神令，是含烟阁九大神座至高无上的信物，至于阁主令？含烟阁压根没这东西。

陌绯瑶当年创建含烟阁时，性子极冷，本就没想传承下去。

她极少出现在人前，也无需含烟阁众人都认识她，九大神座认得她，对她俯首称臣就够了。

她刷的是脸，压根就不是阁主令那种冰冷的令牌。

含烟阁组建前，九大神座也是来自四国各地的霸主，陌绯瑶一个个将他们搜罗起来。

不服？便打到你服。

许是当年的阴影太深，九大神座又势均力敌，因此哪怕陌绯瑶失踪了那么多年，九大神座却悉心约束手下的精锐，从未有任何一个人有过想要夺位的想法。

一顿饭吃得楚长歌都快喘不上气了，一连释放了几波低气压，她都有些中气不足、胸闷气短了。

而另一边，宁怀瑾一行人却宛若神兵天降。

“草民参见婉郡主，参见太师大人。”

钱虎忙不迭地打千下跪，甩袖子曲腿的动作仿佛演练了千百遍般。

宁怀瑾身着一拢鱼肚白色的素缎衣裳，青玉折扇在手，潇洒不羁地摇着，墨发披落在肩头，只余一玉簪插于发间，丹凤眸里荡漾起轻浅的涟漪，如同地狱里勾魂夺魄的使者般。

他身边的女子，蒙着面纱，头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只是带了些许繁花。

但空灵清贵的气质，是后宫第一谋士文婉所独有。

她绯唇微含着浅淡的笑意，清灵透彻的一双灵珠，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有种超脱世俗的美。

“婉郡主如此轻易地出宫，当真不怕遭人误会，清誉有损。”宁怀瑾提着袍角上楼梯时，轻言道。

文婉眉目冷清，但语气柔婉，似笑非笑：“从本郡主与皇上同住一宫的那日起，何谈清誉？”

她不欲入钟离璟的后宫，但惠懿太后打着让钟离璟便于照顾文婉这个表妹的旗号，愣是软硬兼施，把人给送进了钦元宫。

即便文婉并非皇帝嫔妃，亦无人再敢向她提亲。

“郡主好气魄。”宁怀瑾道。

文婉不欲多言，摆手示意侍女退后，她与宁怀瑾并肩而行，“宁太师，本郡主对你的筹谋算计不感兴趣，我只问一句，你信上说的齐霆……他人呢？”

她虽不畏世俗眼光，但今日应宁怀瑾之邀，也不过是为了那个胸怀天下的男子——齐霆。

“本太师言出必行，既然允了郡主，自然不会食言。”

他刚登上醉宵楼的二楼，尚未进雅间，迎面，却碰到了缓步而出的楚长歌。

葱绿色衣裳的男人想要靠近她，却被她一脚踹在了腰间，男人自二楼木质的栏杆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即稳落在一楼地面。

宁怀瑾黝黑的眸子沉下几分，自然看得出，楚长歌对那绿衣裳的妖男没什么敌意。

她那双凤眸里虽然萦绕着淡淡的冷意，但那一脚不过也才用了三分力，与其说是打斗，倒不如说像是……打闹一般。

楚长歌十指撑住二楼的栏杆，眸子瞥向一旁：“人皇，带他回去，记得替我去查，诡刺十二本座中一个叫拂双的人。”

人皇一边跟在楚长歌身边向前走着，一边问：“可您在太师府，安全问题……”

“看来夫人对太师府不大放心呐。”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楚长歌耳中，明明是清润淡漠的声音，却像是带了几分热度般，楚长歌瞬间就觉得耳廓被猝不及防地烫了下，像是他趴在她耳边，说话时撩起一丝热风般。

钱虎面面相觑，眼神左边瞟瞟，右边瞥瞥，蜜汁尴尬……

左边，楚长歌和人皇的组合；右边，是文婉和宁怀瑾的组合。

人皇是含烟阁九大神座中年龄最大的一人，他虽然已年近四十，但是数年来首次踏进长安城，他刮了胡子，连衣裳都是去成衣铺子新做的，倒也显得英气逼人。

钱虎莫名有种，太师夫妻俩双向捉奸的感觉。

“夫君，你怎么在这里？”余光瞥见上官卞从楼梯上走了上来，楚长歌下意识地开口道，她张开双臂，朝着宁怀瑾的方向飞奔过去，一把扎进他的怀里，白皙的纤手圈抱住他的腰，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要死，她受不了上官卞了。

原本她以为只要她摆出陌绯瑶式的高冷，就能打消上官卞对她身份的怀疑。

毕竟，上官卞若是真的如宫秋月所说，关注并喜欢过陌绯瑶，那么他必然十分了解陌绯瑶的言行举止。

她若是不营造出几分记忆觉醒的假象，他怕是会起疑心。

一旦她陌绯瑶的假身份被拆穿，她将立刻会遭到含烟阁和诡刺两大江湖组织的追杀。

虽然，她现在也不明白，宫秋月身为含烟阁九大神座之首，为什么要找人假扮含烟阁的阁主。

不过，这！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上官卞……她甩不开了。

宁怀瑾被楚长歌一脑袋砸在胸膛上，他微微挑了挑眉，“夫人好兴致。”

云淡风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楚长歌下意识地想从他怀里退出来，仰头看他的神情。

腰身却被他禁锢住，使她整个人都倚靠在他怀里。

她猛然抬起的头，就磕到了他的下颚。

“嘶——”楚长歌听到了宁怀瑾被她撞得倒抽了口凉气的声音，虽然轻，但是二人距离很近，她还是听到了。

“既然来了，夫人便与为夫一同用膳吧。”

楚长歌刚想说她吃完了，但对上宁怀瑾那双摄人心魄的寒眸，她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余光瞥见宁怀瑾身边的女子，辨识许久，才发现对方好像是文婉。

古人的纱帽真是让人无语，按她的想法，收拾得美美哒自然要出去秀一秀。

可像文婉这样的大家闺秀，出门在外，是少不得纱帽的。

“文婉？”楚长歌与文婉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在气氛冷下来的前一秒，她却突然往文婉的肩上一拍，“我跟你讲，这家酒楼的红烧蟹粉狮子头，特别好吃。”

宁怀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孩子心性的楚长歌，只是不知，她是真傻，还是扮猪吃老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