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吉顺着陈隐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脑袋上有些不对,伸手在头顶呼撸了一把,很快清醒过来:“ 啊呀!耳朵出来了!变身汤的药效那么快就过去了吗?”
什么汤?
陈隐瞪着他,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又凶又萌还带着点迷糊的小表情,这一睡觉就要往他身上蹭的小习惯,还有那看见吃的就一秒被拐走的馋样儿!
答案几乎已到了口边,呼之欲出:“你是不是……你是不是那个……王猎户送给我的那个……”
“是呀!哼!”戎吉一点也不觉得他从那么小一只狐狸幼崽突然变成一个少年,别人认不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反而有点气愤,“你居然认不出我了!坏人!”
陈隐觉得这种指责简直不可理喻:“可你之前是那么的小一只狗……”
戎吉瞪他,眼神和陈隐从前养的那只小白狗一模一样:“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汪汪汪!我可是最最高贵的物种,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陈隐:“……”
不是狗就不是狗,为什么还要汪汪汪?
陈隐:“所以你是狐狸?那我邻居老头说的没错咯?难怪他要去找道士来抓你!他怎么知道你是狐狸精?那种野道士真的会对你有伤害吗?你以前住我家里的时候怎么不变身?啊呀!所以你是特意回来来找我的?我们那时候不就是在大佛寺门口的青石板上分开的吗?后来我看见你,你就蹲在那块青石板上!不是……我还是不信!你真的是小白狗吗?你有次还偷我的鱼吃,你能说出那是条什么鱼吗?你能说出来我就信你!生吃啊!不煮熟你居然都啃得下去!”
戎吉:“……”
都说了他不是小白狗!这死秀才的问题也太多了!到底要先答哪一个?
戎吉委屈巴巴,努力把自己形容成一颗受虐待的小白菜:“还不都是因为你,天天把我关在家里,吃的东西只有小米粥……”
“讲点良心,你那阵子都把我家吃穷了好吧?我自己也不是天天喝小米粥?”
戎吉这下觉得自己抓住了道理,凶霸霸地插着腰:“谁叫你穷成那样!哼!一点用也没有,连个钱也不会赚。幸好有我!才从墙根底下挖出你爷爷藏的那包银子,要不然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你现在还敢不让我住好一点的客栈!还不带我去吃烤全羊!我还帮你挖出了那么大一块金子!虽说你同学的!但你自己去挖,你找得着吗?”
现在这古怪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隐想,他怎么有一种对方在说“你那么穷了我也没嫌弃你!嫁过来还帮你旺家”的错觉?
“我并没说不带你去吃烤全羊啊!现在大晚上的还有哪个馆子开门啊?我们不是说好了明天就去的?南奇兄的金子真的不能动啊,我要拿回去给他妈妈的。有道是,君子交友,待之以诚……”
戎吉不准备跟他讲道理:“那有什么关系?先花了这个,以后找到其他金子再还给他妈妈好啦!反正我要吃烤全羊!我还要住汤泉园子,这个月都要!”
两个人气鼓鼓地对峙了半天,最后都觉得困死了,决定还是先睡觉。
睡醒了以后再来整理这耳朵、尸身、金子、烤全羊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儿好了!陈隐想。
可待他重新躺平,又觉得让一只人形狐狸躺在自己身边真是有点奇奇怪怪!虽说这小家伙还没变身的时候,也每天睡在他枕头边,而且一睡就是一个多月,也没拿他怎么样!
对啊!这个狐狸是公的……哦,不是,男的,能拿他怎么样?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戎吉的耳朵,手感还是和当初一样好!
戎吉怒道:“住手!我要睡觉了!”
说着抓过被子就蒙住自己的头。
陈隐手痒痒的还是想摸,又担心戎吉真的会生气,只得忍住了。闭上眼睛想,这世上居然真的有狐狸精!带耳朵的小戎吉,还真是有点可爱啊!
第二天一早,戎吉被陈隐迫着吃了一顿素斋,苦着一张小脸,跟着秀才往圆恩寺里去。
圆恩寺虽筑在山腰上,俯瞰着山脚下的凡尘俗世,然而到底距离是太近了些,即便是这样不怎么特别的日子,依旧香客居士人头攒动,善男信女熙来攘往,个个在佛前挤着忙着要上香叩拜,祝祷许愿。
有道是:禅门原是清修地,却有纷纷万众临。个个跪求佛庇佑,几人怀有济世心?
陈隐带着戎吉前殿后殿观赏了一回,又在观音殿前上香。他终究有个求功名的念头,便想求一支签卜算前程,于是向前取过签筒,在心里默默祷了一番,摇出一支签来。
只见上面写了“风送滕王阁”五个字,又有签文云: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谢得天公高着力,顺风船载宝珍归。
暮秋时节,刚好对应秋闱放榜,还有顺风船载宝珍归,定时中举返乡之应,可见他此行必不致落榜了。何况还有刘昆的灵魂前日来找他时,也同他说有一场泼天也似的富贵在前头等着他,正和这签文契合。陈隐看了,不由得大喜。
戎吉凑过来看了半天,不懂他在高兴什么,于是将他拖到解签文的和尚跟前,非要和尚说出个门道来给他知道。
那和尚接过签文看了一看,笑道:“心中取事,天必从之,营谋用事,尽可施为!恭喜施主了!”
陈隐更高兴了,赶紧随喜了些香火钱,又好好谢过解签的和尚。正待往外走时,却被那和尚唤住道:“小僧看两位施主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想必乃是来应今年秋闱的。”
陈隐笑道:“大师傅慧眼,倒被你说中了。”
那和尚笑道:“既已求了上签,不如进到禅房里一叙。我家光明和尚素来爱结交些清贵读书人,一则探讨学问佛法,二则也可为先生前程指点迷津。”
陈隐自小同桃花山大佛寺的住持和尚交好,一惯不把佛门僧侣当外人的,况且是这样建筑宏大的百年庙宇,自然心生亲近。见他延引,倒也是乐意一见的,便领着戎吉往后堂去了。
两人在禅房坐定,即有小沙弥奉上香茶素点,做工都十分精巧雅致。
陈隐心想,果然是皇家寺院,吃食坐卧,禅房布置都十分讲究。只是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实在不像是出家人过的生活,可见这里的和尚们也是入世很深了。
不一时,有小沙弥去请,一个大和尚走进禅房里来。只见他生得甚是端正:一双水盈盈妙目,两个甜蜜蜜酒窝,见面就带三分笑,一看便是生意人。
陈隐忙拽着戎吉站起来,向他作揖道:“大师傅请了!”
那大和尚也只是念佛号,道:“请了请了!”
三个人分宾主落了座,那和尚便开口询问陈隐自哪里来,现住何处,是不是来省城赶考的,又说他看眉眼就是个有文采的,此次必然金榜题名前程无量云云,一大堆吉祥话张口就来。
陈隐正听得高兴,和尚忽然话锋一转,又说道:“方才施主在佛前请香,我远远观去,施主面相上虽是个有福之人,然后近日不知为何,身上竟有些妖异之气。怕不是最近冲撞了什么?”
陈隐虽常年在家中读书,但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也少不得在市井里讨生活。这些算命先生僧俗道尼的江湖黑话,他多少也是懂一点的,什么额有朝天骨,眼内泛灵光,神仙人转世,转眼要遭殃,知道接下来的套路大概就是要他出点钱钞,破财消灾。
但一则这圆恩寺是个大庙,他不确定这里是不是也会卖些逢凶化吉的平安符咒,二来他最近毕竟有点心虚,不仅前日夜里遇鬼,身边还带着只时不时要露出耳朵的小狐狸。心想难不成这和尚真有些道行,发现了戎吉身上的端倪?
陈隐不由地回头去看戎吉,只见这少年却并不在意大和尚在同秀才说什么。
他正头戴一顶用来遮住自己耳朵的软呢小帽,大喇喇地翘脚坐在蒲团上,一块接一块地把小沙弥奉上来的点心塞进嘴里,看起来对这寺院厨子的手艺很是满意。
※※※※※※※※※※※※※※※※※※※※
吃吃吃!就知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