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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签

陈隐走近前去,只见那是一幢较周围房舍更低矮些的屋子,周身乌黑,仿佛被烟火撩过一般,半敞的门上挂着半扇已看不出颜色的厚棉暖帘,虽然天气渐渐暑热,也未及换下。

陈隐不得不低了头,弯了腰撩开帘子:“有扰,请问主人家在吗?”

室内光线很暗,只有临街一扇半开半阖的玄窗,一道日光从那窗缝中穿进来,落在屋内已然开始腐坏的木地板上,成千上万的灰尘在阳光中旋转飞舞着,空气里是一股陈旧的霉味,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气。

室内悄无一声,更无人答话。陈隐只得咳了一声,又低声问道:“请问主人家在吗?“

这一回,有个老者暗哑的嗓音终于在屋内慢悠悠地应道:“……谁呀?”

陈隐分辨了一回,也不知他在何处,只得朝声音的方向微行了一礼,道:“小生乃是圆恩寺中光明法师引荐,道是先生惯能通神,扶乩问卜最为灵验,想要来问一问心中烦难事。”

“请进来吧。”

陈隐微弯了腰走进屋去,踩在屋内的木地板上便听见吱呀一声响。一两只不知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事物“咚咚咚”地从他脚背上窜过去。他惊得忙把脚一缩,险些跌倒。

待立住了,好半日他才勉强习惯屋内昏暗的光线,只见此屋内乃是一个极矮的空间,木椽房梁乌黑,上头还垂着蛛网,迎着门的一面墙上挂着些乩盘符幡黄纸之类的物件,角落里还摆着一尊挂满了灰的元始天尊塑像,可见是许久都无人敬香供奉了。

看得出这曾是个十分考究的住所,虽则低矮些,然则房屋内布局很有些章法,地上还铺了木地板,只不知是不是日久年深失于修缮了,还是曾经真被火熏撩过,而今已显得十分陈旧。

屋内也无甚家具,只在靠里间墙边摆着一张低低的几案,隐隐绰绰能看见那里坐着一个枯瘦的老者。

陈隐见了,便知方才是他在答话了,又朝上一揖。

只见那人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已是个老朽了,昏昏风前之烛,不劳尊驾多礼。既要请乩仙下来一叙,不妨先将请仙的铜钱算了!老朽好动手帮你干活。”

陈隐倒没想到,他是这样开门见山,倒也爽快,于是便把一包五百枚的铜子儿从怀中取出来,放在他的矮几之上,道:“我有个好友,他家里托我来问一问他的前程。”

对面那人道:“可有生辰八字?”

陈隐便将一个写了刘南奇的八字纸卷儿递了上去。

那老头微睁了一双浑浊昏眼,看纸上写的乃是“戊午甲寅丙午戊子”八字,便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此人命中五行缺金,又坐羊刃。有道是过刚易折,人虽聪明有文才,然而刑克太过,生于丙午日的,都很容易受伤,或致残。若为武职,必不得善终啊!“

陈隐听他言说,竟有七分准了,难免心惊,又问道:“可知前程如何?“

一言既问出口时,只见眼前那老人眼皮突地一翻,一双极浅的眸子直勾勾盯住了他看。

陈隐方才不能视物的眼睛此刻已全然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才看清楚眼前人,坐在地上只瘦骨嶙峋的一尺多高,灰白的头发却已有数尺长,披散着从他头顶一直垂挂到地上,只见他眼窝凹陷,一张沟壑纵横的灰白面皮上瘢痕遍布,仿佛已活了几百岁一般。

他不由得心里一凛,正要开口,却听这老人怪笑了两声,说道:“你且不要忙,要想问你这朋友的前程,五百枚铜子儿可不太够,你再数一吊钱来!我连同他这命格的化解之术也一并讲给你!”

陈隐原本来此处,只想试探些刘南奇生前踪迹,但方才听他批评八字,讲得极其爽利直接,不由得已信了他六七分,便干脆当真从怀里又掏出一千个铜子儿,哗啦啦一大捧都摆在他案上。

老头见了钱,从身侧请过个竹制的乩盘,里面厚厚一层香灰,又摆出文房纸笔,慢慢焚上一炉香,口中念念有词。

陈隐便在案几对过坐了,等老者慢慢入境。

不一时,只见那乩盘果然一震,盘上一支铁签,不假人援手,竟自己立了起来,在乩盘的那层灰上缓缓画出了一个“尸”字。

陈隐不由得心惊,死盯着那乩盘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无奈那铁签子滑动极慢,半日才又缓缓画出了一个“填”字。

那字写得极正,恍惚宋人之体,然而因无人执笔看起来颇有些诡异。待一炷香全然烧尽了,乩盘上才完整地出现了四个字,乃是“尸填沟壑”。

陈隐本就是来问刘昆的,心里明知他已然死了,只不好同那扶乩人明言,见了这四个字,背后衣衫难免浸出一身冷汗,涔涔汩汩直往下流,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先生?”

对面那形如一堆枯骨的老者却一摆手,止他出声。两人一道看那乩仙写下去,后一句乃是“切齿仇仇”。

最后一撇划下,只听见对座的老者“啊呀”一声便往后倒。

陈隐大惊,急上前去扶,却见他七窍中有献血微微浸出,伸出一指颤巍巍指向陈隐道:“你敢骗我?却叫乩仙来算这已死之人的命数,可谓大不敬也!”

陈隐也慌了手脚,连忙解释道:“我并不知……”

一面还是想急着扶那老者起来,对方却并不要他扶,自己在地上挣扎了半日,坐将起来,喘了几喘道:“这是一个常来往的,他现时已经走了!只恐怕日后再不来了。”

陈隐琢磨了片刻,才领会知他说的是方才降坛的乩仙,忙又自怀里取出一小锭银锞子,将它摆到桌上,歉疚道:“是小可无状了!先生可还安好?”

老头摆了摆手,先把那银子和铜钱都拢进怀里,然后又嗽了数声,道:“无妨事!常同鬼神来往,半人半鬼,倒还禁得住。只不知你既知他已死了,又还来我这里问什么?不如明言,我拼得这一把老骨头,说不定还能帮你一帮的。”

陈隐知道是那银锞子起了作用,老头果是个见钱眼开的,便干脆直接说道:“实不相瞒,此人名叫刘南奇,乃是小生的一位同乡。三年前曾来省城赴考,然而自此便袅无音讯了!家中自然是急得不得了,屡次着人查访不着。小生今年亦来赴乡试,夜宿一宅院时,竟偶遇到此兄的鬼魂,其言道乃是被人暗害,叫我寻访得凶手来帮他报仇,匆促之间没能讲明其中首尾。因我思想,他生前最信扶乩之术,恐怕也曾来先生处拜会,故而今日特特寻访。想请先生回忆一二,此兄乃是极为高瘦的一个书生模样,言谈磊落,性极疏阔,很好诙谐的一个人。”

那老者听了他的话,摇摇头,道:“三年间来我此处扶乩问卜之人何止千百,我怎能记得他?但你要说是个高瘦书生……”

他说到此处顿住了,又摇头,叹一口气道:“断没有这样巧的事!”

陈隐见他话讲一半,便急了,说:“什么巧事?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

老头道:“倒大约确是两三年前的光景,有个同你所说差不多模样的人也曾在此间流连。但此人精于此道,他自有一套乩盘用具,倒不用求人帮他。盘费少时,甚至还靠帮人扶乩赚些嚼裹。后来据说是女鬼上身,不久就死了!还是那圆恩寺里的和尚的帮忙埋的。”

陈隐大惊:“埋在哪里了?”

老头还是摇头:“这我却是不知。”

女鬼上身?陈隐觉得头皮发麻。刘昆是个穷苦书生,而这老头帮人扶乩收费这样贵,还和庙里的和尚里应外合做合伙生意,刘南奇自己精于此术,倒确实是有可能没光顾过这里的。落魄时靠扶乩维生,也不无可能。

只是那刘南奇的鬼魂说,他是被人暗害的,可与这女鬼上身的说法又是不符了!

陈隐心中郁闷,踅出这术士的破败房子来又在街上走了一回,直到天色渐暗,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忽想起戎吉方才下午说过,要他早些回去吃晚饭的,似乎还点了四五个菜,什么莼菜什么虾仁,他竟已全忘了!只怕这小祖宗生了气,又要在客栈里闹事,他便暂且把刘昆这事丢开了,忙忙地往随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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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没有小可爱的一章。

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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