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文学家韩愈,在《杂说四》的文章里讲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不仅是韩愈的人才观,也是长期以来的中国人的人才观。一言以蔽之,人才是有的,而善于发现人才或者善于培养人才的人不常有。所以,文章结尾说:“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这意思是说,你在那里大讲特讲没有人才,其实人才就在你的眼前,只是你不知不明不了解罢了,因此,即或是一匹千里马的材料,要是遇不上伯乐的话,也只能“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的糟蹋了。所以,“怀才不遇”的叹息,就是“遇”不上伯乐,而被埋没的无限遗憾罢了。唐代大诗人孟浩然就写过类似心情的两句诗:“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是得不到皇帝赏识的怨嗟之词了。据说,唐玄宗偶然看到这诗句后,很不高兴地说:“吾未尝弃卿,何诬之甚也?”从此,反而不重用他了。孟浩然为什么有这种颇为委屈的感觉呢?这是和中国人的内倾性格大有关连的。他相信自己有凌云补天之志,有匡时济世之才,由于中国数千年来落后的小农经济,使人缚在一块土地上而缺乏开拓精神、风险意识,加之长期的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的桎梏,形成封闭内向、守常求安、敬畏天命、努力无我而不敢有所逾越的心态。于是,依赖于人,听命于人,他制他律于人,无参与竞争的勇气,无展示才干的自信,无坦陈欲望的真率,无不畏风险的胆量,便成了中国人的性格常态。因此,这位才华盖世的诗人,盼着皇帝发现他这匹千里马,而觉得皇帝发现得不够,也就只好向隅而泣了。这种内倾性的国民性格,在心理健康方面,就有着先天不足之处。伯乐与千里马,虽是一则寓言,但反映了对马来讲的势不可免的人身依附状态,对伯乐来讲的很容易形成的权威主义,也反映了小生产的农业社会,人才的总需求量不大的现状。可到了改革开放的社会,人才应是多多益善才好,应该像毛主席引用过的清人龚自珍的两句诗“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那样,能够多渠道、多层次地使人才大量涌现,才是正确的用人之道。现在全国各地的人才市场,跨越地区、行业、所有制的界限,供需双方直接接触,恐怕倒是新形势下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好办法了。西方人求职,无不慷慨陈言,极表自己之长,根本不在乎有自我表现之嫌、为自己做广告之弊;中国人求职,决不会把话说满,努力谦虚谨慎,表现循规蹈矩,这就是两种不同国民性格的分野。但中国人中也有不如此者,古代的毛遂自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李白与韩荆州书“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也是表露自己才能、不很谦逊的说法,“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偏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今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语言之中,对自己也是充满强烈自信的。陆游词:“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豪气之中,也并不隐讳自己的抱负和追求。在商业社会里,推销自己的产品(包括推销自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因此,改变传统的中国人的保守内倾性格,像毛遂,像李白,像陆游那样展现自己,是毫不应该犹豫的。谦虚是一种美德,但过了头就不足为训了。特别在现代化的社会生活中,节奏快,信息灵,交流广,媒体多,你要是不能迅速地使人认识了解你自己的话,很可能把握不住瞬息万变中的某个机会,而失之交臂。在中国漫长的小农经济条件下,生产发展缓慢,社会停滞不前,人们习惯了春播夏种、秋收冬藏的慢节奏,允许在那里慢慢地等待伯乐。所以,才会有韩愈的伯乐与千里马的文章。可到了日飞猛进的今天,客观形势在呼唤人才,人才得以施展的用武之地也无限广阔,即使没有伯乐,千里马也可乘我们这个时代的豪迈之风,而腾飞于天地之间的。所以,今天来看,时代,才是人才出现的真正伯乐。